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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翩翩逐晚风-第16部分

小说: 翩翩逐晚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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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一舟自然知道他说的谁,点头道:“裴秀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偏偏荆州又是守川的必由之路,自然只有做掉了。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明公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你为何处处同情敌人,党附逆贼,共危宗庙?青荷夫人九泉之下口血未干,你有何面目……”
  “住口!”只听一声清啸,仿佛子规啼血猿哀鸣,院中人影一闪,两人都已各自出手。孟子莺长鞭卷住沈一舟腰身,一手曲成兰花指做拈花状直点他面门。沈一舟丝毫不惊讶,扇子一收便与他拆了起来,另一手顺鞭而上去夺他兵器,两人手势上下翻飞,姿态优美,犹如一双蝴蝶,中夜相失群离乱,旧偶重逢,留连徘徊不忍散。
  两人近身格斗各自使出花间派的小擒拿功夫,沈一舟看上去为人温雅,实则出手凌厉狠辣,孟子莺先是失手叫他夺去银鞭,转瞬间手腕被他一击脱臼,单膝着地,沈一舟折扇一开便要往他头顶百会穴拍去。
  “咻”地一声,折扇被一物打穿,沈一舟目光停在折扇上,刺穿青稠扇面的却是一片嫩绿的柳叶。
  他这一愣神间,子莺已缓过劲来,摆脱了他的控制,往后跃起数十步,正好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他回首一望,不由喜出望外,来人正是白雁声。
  沈一舟剔出了那片柳叶,上下打量二人,见白雁声人物非凡,世所罕有,孟子莺自然地偎在他身边,状极亲昵,便眉毛一蹙,拱手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白雁声稳稳扶住身边人,声音中隐约含着笑意:“敝姓白,双名雁声,就是阁下口中的低贱之人,垃圾堆里捡来的。”
  他这一呛,来者不善,弄的沈一舟脸上也不大好看,遂峻声道:“这是孟家的家务事,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白雁声看了孟子莺一眼,眉语两自笑,道:“你也不姓孟,不也在管孟家的事。何况子莺是我义弟,他受了欺负,凭什么我管不得?”
  

  ☆、第十七章

  沈一舟只觉此人不是狂妄自大至极,就是懵懂无知至极,因而讥讽道:“这位仁兄,多谢你对子莺的照拂,想必子莺也没有对你说过他的家世背景,孟家并非是能够攀亲道故的寻常人家。”
  白雁声正帮着孟子莺将脱臼的手腕归位,只觉他浑身上下微微一颤,知他心中不安,便拍拍他后背,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对沈一舟道:“我与子莺结义,看重的是他的人品,家世背景都是浮云。子莺不愿意做的事情,请你不要勉强他。”
  孟子莺闻言眼眶微红,除了他娘亲和师父,还没有人这样回护过他。
  沈一舟暗道这人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真是难以理喻,就转而对孟子莺道:“阿九,今日人太多,有些话不便明言,你仔细想想,等便宜之时我再来寻你。”
  孟子莺想也不想,断然道:“你走吧,我与孟家再无瓜葛。”
  沈一舟一口怒气提到嗓子眼,正欲发火,忽听白雁声道:“等等。”只见他弯腰折了院中青石板缝隙里长出的一朵野菊花,黄色的花瓣含苞待放,枝干细嫩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我们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人,这里却不是菜市场,许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一舟一愣,道:“你待如何?”
  白雁声手里的花枝一指,真气激荡之处,含苞的野菊花忽然悠悠绽开了,一时间菊影重重,幽香四散,沈一舟没看清他走了几步,菊枝已伸到眼前,他心中嗤笑此人自不量力,顺势使出拈花一笑,谁知一触那稚嫩花瓣竟然拈而不下。
  沈一舟心中大惊,湛湛避过白雁声往他额角的一掌,右手使出七十二套分花拂柳手中的“六出飞花”,上下左右前后夹击,两人近身拆招,他们号称花间派,白雁声就以花为武器,粗中有细,柔劲不相上下。沈一舟避其锋芒,改击他的手臂,白雁声丝毫不惧,击中之时,沈一舟正暗自窃喜,忽觉对方内力如潮涌一般冲过来,震的他四肢百骸疼痛欲散,踉跄后退,左手被菊枝一拂,“咯吱”一声,握着的银鞭落了下来,被白雁声收入怀中。
  一击之后花瓣委地,零落成泥。白雁声跃回孟子莺身边,将被夺去的银鞭还给他,子莺心潮澎湃,难以自抑,雁声含笑不语,两人双双回首,望向沈一舟,见他面色难看之极,右手托着左手腕,当真是一报还一报,白雁声将他左手也打脱臼了。
  “今日在这里的是烈士遗孀,忠臣之后,岂容你轻辱。请你带话回去,孟烨倚仗天险,胆敢称兵向阙,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
  沈一舟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一贯俊美的面容显得些许狰狞:“多谢指教,白雁声,我记下了。这里原不是我来的地方,不过既然见识了也不枉此行。小阿九,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话间他已从两人身边穿过,自行走出了草堂。
  白雁声望向子莺,低声道:“益州刺史、巴蜀王孟烨的九公子,你有这样煊赫的家世,为何从来不说?”
  “我,”孟子莺咬着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白雁声提步上前,解了曲乘风和裴烈的穴道,听见屋里传来婴孩的哭泣声,于是转而进屋,解了赵婉的昏睡穴。赵婉原本是在给小裴邵哺乳,被沈一舟闯进来一番惊吓,苏醒过来仍是血脉不畅,说不出话来。
  裴烈、曲乘风都跟着进来,孟子莺最后进来,忽然当屋一跪,曲乘风、赵婉都有不胜惊惶之感。白雁声却是目光深邃,不置一词。
  “今日因我之故,累大家涉险受辱,子莺万死难辞其咎。”
  曲乘风见白雁声站在床边不动,连忙上前去扶孟子莺,赵婉也挣扎着要说什么,忽听裴烈清清脆脆的声音扬起来:“从荆州出来前的那天晚上,有一个长得像孟叔叔一样的人,进了堂伯父的书房。”
  众人都是一怔,曲乘风伸出的手臂也垂了下来,孟子莺这才明白裴烈之前不愿与自己亲近的原因,低下头无奈苦笑道:“那想必就是孟烨的大公子,孟子攸。我十二岁时离家出走,那时他已是刺史府的领军将军。”
  房内一片静默,只有小裴邵的痛哭声。
  “孟大人,”赵婉侧过身子,满含血丝的眸子深深望着他,语气中带出一丝悲愤之意:“为何要救贱妾母子?”
  孟子莺抬头看着赵婉和白雁声,一字一句铿锵道:“孟烨大举反旗,冲入荆、青,是在我出蜀之后的事,子莺并未与之同谋。孟烨子嗣不计其数,子莺人微言轻,自我娘亲死后,便已决定与孟家分道扬镳。海陵公裴秀裴大人,人品卓著,砥柱中流,素来为我所景仰。我与白大哥结义之时,就已约下誓言,定要为裴公血债血偿,实现裴大人澄清天下之志。”
  赵婉见他情深语切,便看向白雁声,轻声道:“白大人,妇人要为小儿哺乳,请诸位大人先回避吧。”
  白雁声知她是暂解了芥蒂,愁怀一宽,连忙上前去扶起孟子莺,朗声道:“我与子莺是结义兄弟,今后兄弟同心,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曲乘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是局外人,却知今日白雁声、孟子莺这番屈节告解,绝非多事。以赵婉母子处境,本可瞒着他们,但今后要拉裴秀这面大旗,首先要将可能引起的裂痕弥补,平定风波于未起之时。这两人年纪轻,人漂亮,一眼看上去贵公子一样的派头,能屈能伸,粗中有细,到底是乱世才能出人才。
  他一介伶人如同浮萍,天南万里,漂泊无定,何况烽火,不知为何竟倏地生出了扎根江南的心思。
  崇明十四年,与孟氏乱常,反出西蜀同样令人震惊的一件事发生在十月,素有北门锁玥之称的幽州城在被围一年之后,边城无继援之望,太守徐匡遂举城投降,幽州被鲜卑征南大将军萧渊藻攻下。
  孟子莺听到消息之时,正在廊下弹一曲梅花三弄,一弄叫月,溪山夜月自在飞,二弄穿云,青鸟殷勤为探看,及至三弄变徵,朔风刺骨漫天大雪,只有梅花吹不尽。
  对面的射靶场上人影晃动,戈矛相鸣。白雁声在教雁行和裴烈拉弓,这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俱是一身短打。自从赵婉坐完月子之后,白雁声就将他们带回了临溪,住在府衙之内,对外只说是亲戚。裴烈将门之后,耳濡目染,一张弓拉得像模像样,射出去的箭虽不中红心,但也差不远。雁行却文弱些,拉弓拉得歪歪斜斜,箭也射不上靶子,看得白雁声眉毛紧蹙。一旁的空地上雁峰手持长剑正与孙季仁斗在一块,兵器相交,孙季仁有意喂招相让,这个半大的孩子却并不买账,招招狠戾,夺人要害,孙季仁忍无可忍,忿而打落他手里的长剑。
  声音惊动了白雁声,转头望去,只看见雁峰大踏步离去的背影,还有孙季仁莫名其妙地尴尬站在那里。
  “站住。”
  雁峰停下脚步,不过还是没有转身。
  “孙师傅教你练剑,你到哪里去?”
  雁峰硬邦邦道:“我输了,去面壁。”
  白雁声面露不悦之色:“你”,孙季仁连忙上前摆手解围:“是我教得不好,算了算了。”
  白雁声只觉自从春天接回两兄弟之后,雁峰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他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少了,脾气有时也古里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待要喝斥与他,忽然想起这孩子从小都是雁蓉在管教,心中一酸,便温言道:“孙师傅与你堂堂正正过招,要你打好基础,你为什么不听他的?”
  “战场上堂堂正正就可以打败敌人吗?”雁峰道。
  白雁声愕然。
  雁峰大步走出校场,路过廊下,看见孟子莺盘膝理琴,微微一躬身,然后顺着廊檐走远了。
  东平府有人送了文书来,白雁声让孙季仁督促两个孩子拉弓,拿了文书走到对面廊下,坐在孟子莺身边细细翻看。彼时他鬓发全湿,汗透衣衫,迎着日头凝神细看手里的邸抄,孟子莺见他面上本来磊落潇洒如光风霁月,却渐渐嘴角紧抿,进而面色肃然,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白雁声将邸抄递与他,孟子莺看了两眼,眉毛也拧了起来。白雁声站起身来,朝校场喊道:“雁行继续练,小烈你过来。”
  妇人裙摆悉悉索索地响动,伴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由远及近而来。赵婉怀里抱着裴邵,走进临溪府的后堂,堂上两个年轻男子一坐一站,气度高华,看见她都连忙起身相迎。这两人若非俱是男子,实在堪称一对烟霞之侣。
  白雁声将幽州之事说与她听,末了,问道:“不知我有没有记错,徐匡可是裴公的心腹爱将?”
  赵婉点点头道:“海陵公在世之时,与徐将军最为投契,崇明初年力荐徐将军守幽州,有十几年光景了。”
  白雁声和孟子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幽州利涉津要,北虏南掠,行师必由此道,鲜卑十几年强攻不下,足见此人能耐不小,竟而投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赵婉四方脸,五官在南方人中并不算精致,此时仰面望着两人,淡淡道:“两位大人想问什么,奴家大概知道了。崩了十几年的弦一朝而断,想必海陵公的死讯也传到幽州了吧。封疆大吏看起来威风八面,而一旦烽火起,不能守土保民,不是殉节便是大辟之刑,徐将军多半难逃一死。只是不知丧师失地,会祸及家人吗?”
  白雁声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邸抄上倒没有说如何处分,徐将军的家人还有哪些,是留在邕京吗?”
  赵婉点点头,道:“徐夫人几年前去世了,膝下有一子两女,尚未成人,在邕京的地址我这就回去写给你。”她已料到这两人的心意,抱起小婴孩,正欲起身,忽听白雁声道:“裴夫人,子莺在邕京多年,熟悉那里,我想让子莺去接徐将军的后人。”
  赵婉扫了孟子莺一眼,不置可否,走出了后堂。孟子莺听见她在外面说了一声:“来吧。”
  及至追出门外,赵婉站在廊下,曲乘风也牵着裴烈站在那里,想必是送她到后堂不便跟进,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裴烈正扑在母亲怀里撒娇。
  赵婉道:“孟大人,我只要一日不曾忘记,就不能原谅你。请你牢记。”她一手拉了裴烈往后院走去。
  曲乘风站着不动,看廊下先前孟子莺放在那里的古琴,问:“这是雷震先生的春雷琴吗?方才是你在弹梅花三弄?”得到子莺肯定的回答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难以言说的深深疑惑:“蜀声燥急,如激浪奔雷,你身为蜀派正统传人,方才三弄变徵部分你为何舍泛音弃长琐指法不用?”
  孟子莺苦涩一笑,道:“我弹不了。在襄阳之后,弹琴是奢侈的。大江南北,烽火漫天,我再没有闲情逸致,也弹不出那样的指法来了。”
  曲乘风在廊下仰面看他,这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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