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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部分

江山谁主-第149部分

小说: 江山谁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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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小观点头,“也未回府,化名寄居于一处寺庙,听闻近日常听庙中高僧讲说佛经。”
    十一道:“多好!这日子够清净!”
    她神情淡漠,看不出一丝悲欢,只是转身走向chuang榻时身子晃了一下。
    齐小观忙扶她时,只闻得她轻叹道:“若非维儿,我的日子也会很清净。”
    但宋昀唯恐维儿惊扰她养病,早已带在自己身边。这清宸宫,此刻便清净得很。
   
    第二日,十一先乘马车,后改小轿,一路缓缓而行,又在西子湖畔用了素膳,到午后才赶到太子湾。
    剧儿扶了十一下轿时,太子湾和当年一样安静,并未因多葬入一人便显得纷扰。
    维儿难得出门,一路被晃悠悠地颠着,居然也格外乖巧,直到此刻都安静地睡在乳。母怀中。
    十一遥遥眺了一眼被密林遮蔽住的宁献太子陵墓方向,便先走向济王墓。
    因太后、贵妃看重,陵墓修得甚是整肃,只比宁献太子规格略低。周围松柏繁茂,翠竹森森,抬头亦是蓝天白云,阳光明亮得眩目。
    十一看从人摆好祭品,上了香,走到汉白玉墓碑前一笔一画慢慢抚过宋与泓的姓名,又抚向那生卒年,低低道:“泓,我来了。我来看你和询哥哥。你看,天真蓝,云朵也漂亮……就和我们那些年淘气打架的时候一样,很漂亮。且和询哥哥温一壶酒,等我伴你们一起……踏雪寻梅。”
    剧儿惶恐地看着她,“郡主,现在是夏天,夏天……”
    初夏的时节,哪来的雪,哪来的梅?
    十一却只笑了笑,“傻丫头,冬天么……总会来的。譬如小时候我们随父皇祭祖,总觉得那些死去的先人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可你看,一转眼,已经那么近!四年前,我和泓祭别询哥哥;如今,我祭送弘;再不了多久,不知会有谁来……”
    她顿口没有说下去,将一叠叠的纸钱烧起,低低念道:“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剧儿悄问小糖:“郡主念的什么经?”
    小糖茫然,“是佛经吗?我怎么听着……那么想哭?”
    剧儿侧耳静听,西子湖的风越水而来,萧萧吹过林木,伴着十一惋叹般的低吟,明明并不出奇,却莫名有种摧肝裂胆般的伤心和绝望,不觉鼻中酸楚,竟滴下泪来。
    正伤怀时,忽听一缕琴声破开萧萧风声,穿过深林密林,回荡到她们耳边。
    琴音并不高,低而平和,优雅里自有恬淡,若清夜无尘,与知音人携手对视,把酒言欢,一醉入梦。
    醉里人生,梦里春秋,已将多少琐碎的欢喜细细拢起,小心付予琴曲,由人缓缓品味。
    春。梦虽短,愿以琴声相挽;秋云莫散,愿以妙曲相和。
    梦中梦,身外身,处江南碧水,看闲鸥似我,于细雨流光中剖解初心,于杏花天影里吹笛到天明……
    一曲终了,万簌俱寂。
    剧儿、小糖等侍仆都已听得傻了,兀自立于原地,如痴如醉。
    十一将快要熄灭的纸钱堆重新引燃,看纸钱烧得尽了,灰烬被风吹得四散飘泊,才侧头看向剧儿,“去瞧瞧宁献太子吧!”
    剧儿等这才如梦初醒,却已失声道:“这……这不是宁献太子的那支曲子吗?”
    可那支叫作《醉生梦死》的琴曲,会弹的不只宋与询。
    宋与询教会了十一,十一则教会了另外一个人。
    宫变那一。夜,大火烧了缀琼轩,也烧坏了太古遗音琴。虽被剧儿抢出,韩天遥修复,终究不复原来的音乐色,遂被十一嫌弃,最后被韩天遥砸毁于南屏山。从此后,十一再也不曾弹琴。当年琼华园中的那曲《醉生梦死》遂成绝响。
    琴毁难再。如今这曲子,显然不会是太古遗音所奏。
    而十一却早已听出,这正是松风清韵所奏。
   
    因修济王陵时也修整过附近的皇亲陵墓,宁献太子的陵墓看来一切依旧,甚至又让十一阵阵地绞痛,宋与询刚刚入土那些日子,那种凌迟般的绞痛。
    入目的除了宋与询的陵墓,还有陵墓前跪坐的男子。
    黑衣如墨,黑发如染,肩背挺直如松,膝前正放着松风清韵琴。
    听得身后缓缓而行的脚步,他并未动弹,只是搭在琴身的手慢慢按得紧了。
    十一也仿佛不曾看到他,顾自从他身畔飘过,高瘦颀长的身段裹着素白的宽大衣袍,衣袂拂到他的面庞。
    韩天遥黑眸寂静,不见悲喜,只静静地看着她。
    人非风月长依旧,破镜尘筝,一梦经年瘦。
    这一二年,他似已经历无限沧桑,怎么也寻不出往年隐居花浓别院的平静,更找不出当日十一相伴韩府时的愉悦。
    而十一呢?
    弃情绝爱,独入深宫,以妻妾的名义伴在不爱的男子身侧,孕育着那段情爱最后的纪念,还得面对情。人的憎恨,娇儿的重病……
    是为生父和师父的遗愿,也是为江山的稳固、百姓的福祉,却又几分在想自己?
    无情也好,痴傻也罢,他所心仪的十一,从来都是那个有着自己信念的
    十一,从未改变。就如,他也从来只是那个进可提剑杀敌,退甘平淡自守的韩天遥。
    世事阴差阳错,他终于在自己和旁人的争夺算计中失去了她,或者说,自以为彻底失去了她,宁愿以恨来彼此铭记。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十一仿佛没有听到,同样在宁献太子坟前摆了祭品,上了香,扶碑静静地坐着,竟一句话也不曾说。
    也许,她其实在说。她在将她所有的委屈,在静默间一一说给她的询哥哥听。她的询哥哥才是最了解她的一个,哪怕被她放弃抛弃,也不曾想过伤她,更不曾想过用恨来还击她,更遑论如他这般,给尽她羞辱和难堪,令她忧虑生疾,直至产下不健康的孩儿。
    仿佛有所感应,维儿忽“呀呀”两声。
    ===
    后天见!

  ☆、273。嗟,情宽分窄(二)

新换的乳。母窥一眼垂头坐于墓碑边的十一,惶恐地安慰着,惟恐他哭闹,惹得贵妃劳心费神,指不定也会和上一位那样,被冷淡,被责怪,直至被赶出皇宫。
    韩天遥在旁听得维儿声音,心头说不出是暖意还是湿意直往上冲,忽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完全不认得他,一时傻眼,只看向剧儿等人。
    剧儿等自然早就发现韩天遥在此,但如今他与十一、凤卫显然越走越远,故而见十一不理会,便也不敢上前见礼,亦将他当作了透明人。见韩天遥开口,剧儿等面面相觑,再不敢接口。
    十一侧头望向韩天遥,慢慢浮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凭什么?”
    韩天遥盯着她斑白的鬓发,许久才轻笑道:“听闻小皇子身体不大好,想是贵妃生他时一路奔波招惹了邪气。邪气大约也怕我这样的大恶人呢,指不定我抱一抱,小皇子便好了?贵妃莫非不敢,怕我伤了小皇子?”
    剧儿等便觉这南安侯是不是活腻了,找出这么个破理由,惹十一翻起脸来,纵然她身体不济,附近尚有大批扈从跟随保护,每人一刀便能将他砍成肉酱跬。
    韩天遥的笑容也微微泛苦。
    时至如今,他的确已找不到理由去抱一抱维儿,抱一抱他的亲生儿子。
    所有的路都已在那晚被他亲手斩断。她如此骄傲,只怕至死都会记恨他的侮辱和作践。
    他等着她羞辱回来。
    但十一凝视他半晌,忽笑了起来,“维儿是皇子,怕你伤他?我便不信,你不打算要你韩府上下那么多性命了!”
    她向乳。母示意,乳。母这才上前,战战兢兢将维儿交向韩天遥的臂膀。
    韩天遥顿了顿,飞快站起身来,小心将维儿托到臂腕间,用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拢住那小小的身子。
    或许觉得周围的蓝天白云、青山碧竹新奇,或许觉得揽他的怀抱是从未历过的坚实有力,维儿眨着黑眼睛愣愣地看着韩天遥,居然没有哭泣,只是“啊啊”两声。
    他的小手挥舞着,不时蹭到韩天遥的面颊和下颔。
    韩天遥从没抱过这般柔软幼小的婴孩,但看维儿依于自己臂腕,又觉得是如此地自然而妥贴。
    仿佛这小小孩儿天生便该依在他身畔,在他跟前读书识字,练武习剑,慢慢长成跟他一般高大的少年。
    维儿带着奶香的嫩白小手触到韩天遥的皮肤,他竟有难以言喻的快慰和欣喜直涌上来,眼底却莫名地湿。了。
    他低眸定定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面色已恢复原先的沉静如水,只微微笑道:“小皇子看着健康乖巧,想来是个有福之人,何况皇上又那等疼爱,贵妃其实不用太过忧心。”
    十一懒懒一笑,“我并未忧心,不过带他出来送送济王而已。不过我倒是奇怪,南安侯不该在北方杀敌吗?是几时召回杭都了?果然是我病得太久,这等大事都未听说。”
    韩天遥道:“贵妃也知韩某脾性,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肯吃那些明亏暗亏。济王之事,多少人疑心是我设计,要为花浓别院之事向济王寻仇。我不否认此事与我有关,却也不甘背这黑锅,让人认定从头至尾都是我在设局。”
    十一倚着墓碑,黑眸幽暗,“你想说不是你?”
    依然是那等尾音上扬的淡淡口吻,懒散中带着讥嘲。
    分明就是不信。
    韩天遥仿佛不曾察觉她话语间的敌意,继续道:“闻博的确出尔反尔,但并不是有意陷害济王。他只是被聂听岚策反,以为朝廷已经容不下他,要把闻家逼上绝路。我曾派赵池前去质问聂听岚为何要这样做,被聂听岚含糊应付。随后济王遇害,我却背了这黑锅,着实不大甘心,所以在安顿好军中事务后便秘密回京查问此事。”
    “你查到了?”
    “我回京时聂听岚已经失踪了。但她的侍女得过她吩咐,给我送来了她的日志。她的日志里说得很明白,一切都是施相主使。侍女也告诉我,聂听岚是被施相的心腹诱去杀害,一则因聂听岚策反闻博是施相的吩咐,如今我既疑心,施相自然要灭口;二则因姬烟流。产,施相又想起了施浩初的死。不论是不是聂听岚所为,到底与她有关。施相从未打算放过她,后来故意笼络着只为策反闻博而已!”
    十一微哂,“倒是奇了,聂听岚和闻博的事,施老儿如
    何知晓?”
    “施浩初的死于刀伤,当时聂听岚又在回马岭上,以施相的能耐,自然不难猜出他们间的联系。”韩天遥审视着十一,“凤卫不是一直监视施府?你当知那一晚聂听岚并未出府。后来她的侍女沿着聂听岚被带离的方向找,在角门口的井边捡到了她的随身荷包。贵妃若有机会,不妨设法到井里打捞一回,若能将她打捞出来,让她入土为安,也算不负朋友一场。”
    十一一笑,“她虽另有所图,但当初的确有恩于我。只是我这人阴毒,被她害了一回,便再也不会将她当朋友了。倒是南安侯,你们自小儿的情谊,想必会为她伤心痛心许久。却不知南安侯为何不把那日志交出来?以南安侯的影响力,这也可算作是施相的有力罪证吧!”
    “你既知我跟听岚的情谊,当知那日志中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琐事,我怎舍得轻易交予他人?便是施相,我原先还想着继续等等,待看到他的结果再回边疆。如今瞧着,大可不必。”韩天遥低沉一笑,“贵妃筹谋已久,又有皇上倾力支持,这不声不响布的天罗地网,施相还能逃脱?”
    十一也不辩驳,只微微挑眉,“你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聂听岚这些事吗?”
    维儿的小手恰伸到韩天遥的唇边,小而柔软的手指在他唇上抓挠着玩耍,一对黑眼睛亮汪汪地映着蓝天,映着他的面容,清澈美好得让人心醉。
    韩天遥便深深地看着维儿,仔细描摹着娇儿稚。嫩无邪的模样,一点点印到心底,印入脑海。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般笑了笑,“聂听岚这些事跟你并没太大关系,我何苦特地告诉你?不过眼看一切明朗,杭都并不需要我插手,想着今日是济王断七之日,且来告诉他一声,世间世,善恶因果终将得报。不论他、施相,还是我,都逃不脱。”
    宋与泓已逝,他这话其实甚是无礼。
    但十一微一恍惚,终究道:“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那果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
    韩天遥道:“我带琴来,是想谢宁献太子谱出那么一曲《醉生梦死》,让我在果报之前,尚能有片刻醉生梦死的欢娱。”
    醉生梦死,其实是一曲令人沉溺的美梦。
    美梦中,人似玉,柳如眉,或对月清歌,或把酒舞剑,或琴瑟相和,在春日韶光里寻得属于他们的无限风月,一世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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