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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执掌武唐-第63部分

小说: 执掌武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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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犹在,翰林院院中的柳树却已经悄悄地吐出了新芽,随着掠过的春风轻轻摇曳着。

翰林院位于内侍省东北角,与西面的内文学馆恰好相对,此时正值午后,当空太阳懒洋洋地撒下了点点金光,翰林院西侧那栋独立小楼绿瓦闪闪,长长飞檐下铁马晃动不止,一片悦耳的叮咚声轻轻响起。

小楼第二层为一间轻纱摇曳的厅堂,过堂风掠过卷动帐幔,如同巨大的雪花片飞扬不止,一位玉面风流的俊俏郎君正端坐在一方书案前,眉头微蹙神情专注,纤手握着的紫毫笔起起落落,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般的漂亮文字。

每日前来翰林院办公,上官婉儿都有穿作男装的习惯,这并非是她喜爱易钗而弁,毕竟在满是男子的翰林院中,飘飘女衣着实引人注目,她生性恬淡,最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穿着男装也是方便行事。

从小,上官婉儿就在掖庭宫内孤独地长大,从她知事那天开始,便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人与人之间冷冰冰如斯,即便是阿娘郑氏,对她也是疼爱关心少,严苛要求多,诗词文赋必须样样精通,琴棋书画也须得全部涉猎,她没有愉快的童年,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学业。

那时候,她非常痛恨自己的母亲,厌恶自己所学的一切,甚至还产生过抵触情绪,但当她长大成人之后,才渐渐明白阿娘的良苦用心,一个宫奴想要在内廷改变卑下的命运,唯有美貌与文采,所幸的是,这二样上官婉儿都达到了。

其时,天后武媚权柄渐重,军国大事多由其决策,内廷欲在宫婢中寻找文采出众的女子,充任天后女官执掌机要,而上官婉儿便是在那个时候脱颖而出,成为候选人之一。

上官婉儿始终不能忘记在她十四岁的那天下午,阳光也如今日这般明媚,她被内侍带到了一座显赫的宫殿中,此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杀害自己祖父、父亲的女人——天后武媚。

天后年过半百依旧美艳似花,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上官婉儿,朕便是杀害你祖父父亲的凶手,你恨我么?”

上官婉儿清晰回答道:“不恨。”

“为何?”

“因为婉儿想活着。”

一问一答中,天后沉默了,她本有些不喜上官婉儿的柔弱,然而细细品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活着么?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其他一切可能,当初她武媚成为太宗才人,也是因为单单想要活着,才在勾心斗角的宫闱中付出了无数艰辛。

武后轻轻一叹,随即当场命题,让上官婉儿依题著文。

上官婉儿心知此乃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候,接过宣纸文不加点,须臾而成,尤其是书法秀媚,格仿簪花,令天后大悦,当即下令免其奴婢身份,让上官婉儿掌管宫中诏命。

如今,两年过去,上官婉儿除了掌握制诰外,更兼任翰林院学士,每日上午协助天后处理完政务,她都习惯前来翰林院坐上一会儿,毕竟也只有在这里,她才感觉到一丝暖意,与那冷冰冰充满压抑的内廷,当真有着霄壤之别。

正在聚精会神书写之际,站在上官婉儿身后的宫娥突地一笑,又赶紧捂住了小嘴,生怕打扰到她。

上官婉儿眉头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转身淡淡笑问:“香菱,有什么事这般开心?说给我听听如何?”

“啊,侍诏,打扰到你了么?婢子不是有意的。”被称为香菱的侍女慌忙致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上官婉儿笑容恬淡而又美丽,言道:“你站在我身后伺候这么久,又非一动不动的木头人,偶尔发出声响又有何妨。”

香菱跟了上官婉儿许久,知道她向来大度宽厚,感激言道:“多谢侍诏见谅,时才婢子突然想起今日那棋博士,故而发笑。”

见上官婉儿一副好奇之色,香菱轻轻一笑,便将大禹八年不入家门,妻子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的笑话说了出来,听得上官婉儿大感哭笑不得。

笑罢之后,上官婉儿言道:“根据《孟子·滕文公上》所载,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确有其事,然确并非你们说得这般荒谬,大禹的儿子名启,是在大禹离家后八个月之后所生,而非中途……”一言未了,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香菱小手一拍,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真以为大禹之妻乘大禹治水时给他戴了绿帽,啊,那些宫娥们真是太坏了。”


第一三四章 午后翰林院(下)


上官婉儿本也出生于掖庭宫,自然知道宫娥秉性,说道:“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这才闹出了此等笑话……不过,棋博士楚百全老态龙钟,你们这些年轻女子出言戏弄,却是有些不妥了。”

香菱笑着说道:“倘若真是那楚百全,姐妹们讨厌还来不及,岂会如此轻薄?侍诏,也不知为甚,楚百全现在降为棋助教了,新来的棋博士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姐妹们从未见过这般俊俏郎君,才会言语挑逗。”

上官婉儿秀眉轻轻一抖,沉声问道:“新来博士叫什么名字?”

香菱开口言道:“陆瑾!”

上官婉儿露出一个思索之色,瞬间明白苏味道的用意,暗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这苏馆主也算一个妙人!

心念及此,上官婉儿唇角不由溢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继续垂首书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翰林院门前,陆瑾正与吴成天相谈甚欢。

吴成天颇觉感叹地开口道:“陆郎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竟遇到楚百全比试作弊被褫夺了官身,而你也从本该担当的棋助教一举成为了棋博士,在老夫印象中,内文学馆似乎还从未有过这么年轻的博士哩。”

陆瑾拱手真诚言道:“倘若不是那晚遇到吴老伯指点迷津,在下何能有这等运气?说到底一切都是老伯相助,今番陆瑾专程前来致谢,必当铭记老伯恩情。”

吴成天摇手呵呵笑道:“陆郎实在太客气了,老朽也只是佩服陆郎棋艺,故才推荐,而能够战胜诸多棋手取得胜利,还是陆郎你本身棋艺了得的缘故。”

陆瑾微微一笑,目光扫视着这片占地宽阔的翰林院,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吴老伯,你每天都呆在这翰林院中么?”

吴成天捋须笑言道:“吾等棋待诏,须得整日值守于此,等待帝王召见对弈。”

陆瑾赞叹出声道:“今日我到得内文学馆,感叹学馆的宽阔别致,没想到这翰林院比起内文学馆还要大上不少,真是叹为观止啊。”

吴成天言道:“陆郎有所不知,你们内文学馆连同馆主博士助教以及相关仆役,只得区区百来人,而翰林院光各类人才便有数百人之多,加上吏员仆役,足足有千人。”

“是么?竟有这么多人?”陆瑾颇觉惊讶地瞪直了双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吴成天笑道:“陆郎倘若不信,这样,老朽带你进去参观一番,让你看看翰林院之博大。”

陆瑾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做声色地言道:“那好,就多谢吴伯伯带路了。”

走过一片草地,当先便是一道玉白色的石坊,牌匾上书“文翰之林”,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颇为耀眼。

进入坊门后,则为前院,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宽阔敞亮的正堂坐落在正北方位,灰瓦红墙雕栏玉砌,墙上饰以人物浮雕,弥漫张扬着一股文华之风。

吴成天边走边解释道:“翰林院内设学士四人,直学士六人,其中以为首学士为承旨,负责管理院内具体事务,其下便是各种艺能之士,足足有三百人之多,包含了文学、医卜、方伎、书画、蹴鞠等等,涉猎庞大。

陆瑾有心将话题朝着想得到的信息上面引,笑问道:“这么多人,难道他们就这么一生一世呆在翰林院不成?不入朝为官么?”

吴成天苦笑道:“翰林之士多为一技之长者,按照规制,部分能力极为出众者才能授予九品官身,因此大多数人皆为白丁,流动性极大。”

陆瑾言道:“如此说来,是否有些人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呢?”

吴成天叹息道:“是啊,才华出众者几乎没有人不心高气傲的,受不了寂寞经不起等待,于是便走了,如老夫这棋待诏,足足在翰林院内熬了十余来,才得到了一个正九品上的官身,陆郎不妨想想看,其中竞争多么激烈也!”

陆瑾暗自揣测道:如果照吴老伯之言,昔日阿爷进入翰林院大概也只是短短一瞬,然后就无故失踪了,如今唯一线索于此,首先当查明阿爷后来究竟去往了何处,才为上策。

心念及此,陆瑾淡淡一笑,言道:“今日在下初到内文学馆,馆主便将我的名讳信息登记造册,说是要藏于书阁之内,也不知那有何用处?”

吴成天笑言道:“陆郎有所不知,按照惯例,将新进人员相关资料记录在案,是为了方便以后写史之用,比如我们翰林院,每隔二十年就会撰写一部院内史册,记录每日一应大小事情,平日藏于书阁之内,倘若史官需要了解翰林院大事,便可引为史料。”

当时,苏味道已为陆瑾解释明白,陆瑾此时这般此发问,自然别有用心,他知道如果阿爷当真进入过翰林院,翰林院史册必定会有所记载,故作讶然地开口道:“哦,原来竟有此等妙处?不知翰林院书阁所在何处呢?”

吴成天一抬衣袖老手直向左侧的那栋三层小楼,笑道:“翰林院书阁设在集香楼顶层,可惜书阁乃是机要之地,平日里不许随意进入,否则老朽便带陆郎去见识一番。”

陆瑾视线落在了红木小楼上,眼眸中精光连闪,淡淡笑道:“无妨,想必里面满是书卷也没甚么可看之处,我就站在这里看一会儿便是。”

※※※

陆瑾回到内文学馆,正值申时放衙之际,见他一副沉思模样走了进来,楚百全绷着老脸开口道:“陆博士,按照规定,今日该轮到你值守了。”

陆瑾恍然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不知楚助教口中值守所为何意?”

一句“楚助教”听得楚百全心中止不住的酸楚难堪,口气也不自禁地冷淡了起来:“博士有所不知,按照学馆规定,每天每院都需留下一人值守通宵,咱们棋院上前日值守者为老朽,前日为张全,昨日为邹式,今日正好轮到了博士你了。”


第一三五章 暗夜之魅(上)


一席话落点,陆瑾心脏止不住一阵狂跳,失声道:“什么,值守通宵?”

楚百全微微颔首道:“当然,除了馆主,学馆每个人都不能例外。”

陆瑾微微发怔,心里面却是一片激动,谁能想到,正在他为如何潜入翰林院书阁发愁的时候,竟偏偏有着值守通宵这样的好事,那岂不是今夜自己便可以潜入翰林院中追查真相?真是老天襄助啊!

楚百全见陆瑾止不住的惊讶愣怔,以为他是不愿值守,忍不住冷嘲热讽地教训道:“博士,值守之夜独守其中的确甚为无聊,而且异榻孤裘也是难以入眠,例如我等助教,都是有家室之人,谁人不愿早早归家弄子贻孙聚已天伦?然而此乃朝廷规制,任何人都不能违背,还请博士你遵守规定,不要违犯,免得被馆主知道责罚。”

“三位助教!”陆瑾突然唤得一声,正色言道:“在下觉得规矩是规矩,然我们棋院也可以依照具体情况有所变通。”

楚百全闻言一怔,似乎找到了发飙的机会,怒容满面地开口道:“博士之意,莫非是想要逃避值守让我等助教独立承担?身为上官岂能如此欺压下属?当真是岂有此理!”

一席话铿锵落地,震得厅内嗡嗡作响,张全和邹式也是神情不忿,纷纷出言声讨陆瑾这般无耻的想法。

“你们误会在下的意思了。”面对指责,陆瑾竟是泛起了一丝笑容,言道:“正因为三位乃有家室之人,所以在下才觉得应当变通一下值守规定,某初来长安孤独一人,值守与否都是寒夜孤裘,我们棋院要不这样,在下每隔一日值守一次,而三位则继续轮班值守,不知意下如何?”

闻言,楚百全只觉挥向陆瑾的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荡荡没有半分坐落,原来陆瑾竟是这般好心好意,宁可自己多值守,也要让部属多回家休息,一时间,他不禁生出了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的感觉,老脸火辣辣一片。

张全和邹式也是一阵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陆瑾如此体贴下属,要知道学馆内很多博士在自己值守之期,都是让助教代替,官大一级压死人,助教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楚百全倚老卖老,以前也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然而没想到这位陆博士却品行高洁,与楚百全有着霄壤之别,不禁令他们大感意外。

一时之间,三人心思各异,陆瑾善意体贴的举动,在楚百全三人看似牢不可破、一并对付陆瑾的同盟中,悄然劈开了一丝缝隙。

楚百全百味杂陈地犹豫了一下,拱手冷冷道:“既然博士有此等心思,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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