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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2005年第01期-第36部分

小说: 2005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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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俺成了皇帝的一个亲兵。他颁布命令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在山寨的小道上巡行的时候,俺都提着青龙刀跟在他的身后。他身上的黄袍和俺手里的大刀,成了他身份最重要的证明。有一天午餐,皇帝忽然指着一个头目,指责他下山抢回一百两银子,却私藏了三十两。头目正待分辩,皇帝一拍桌子,喝声“砍了!”俺跨出去,一刀斜劈,把他的头连脖子带半个肩膀都砍了下来,他喉管那儿还堵着刚咽下的菜团子呢。皇帝把那三十两银子都赐给了俺。
  这个皇帝,不是俺当初要找的那个皇帝。但俺明白了一个道理,从一统天下的皇帝没了之后,天下就有了很多的皇帝。俺为皇帝们中的一个皇帝服务,他赐给俺衣食、银子和“忠勇小将”的称号,还以一匹乌驳马替换了俺的骡子。他风调雨顺,俺丰衣足食,君臣都以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生活了。然而,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折,皇帝和另一个头目因为女人而埋下了仇恨。女人是头目抢上山的,他要她作老婆,皇帝则夺了她来作贵妃。在皇帝、贵妃云雨酣畅、游龙戏凤的时候,俺执刀守卫在门口。但是,反叛却在黑夜里发生了。火焰突然包围了用茅草搭建的宫殿;燃烧的飞箭、滚木和石头,雨点般地落进了皇帝的寝宫。俺几次要冲进去营救皇帝,但火焰的气浪都把俺赶了回来。俺心焦如焚,连头发和眉毛都烧焦了,还是一筹莫展。皇帝和贵妃最后被烧成了木炭,就像两根纠缠在一起的青蛇。
  随着宫殿的被毁,山寨也被烧个精光,反叛者自己也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这里已经呆不下去,大伙就猢狲般地散去了。俺垂头丧气,检讨自己是否应该在关键时候为皇帝殉职?也许,当时俺应该冒险进入寝宫吧,即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光荣的吧。现在皇帝没了,俺何去何从,实在是百般踌躇。
  就在此刻,俺忽然发现身后已经聚集了百八十人,他们也是无计町施,要推俺做主,带着大家去闯世界。一时间,俺豪气陡生,挥一挥刀,说,走吧。
  他们问,小将军,我们上哪儿呢?
  俺说,找皇帝。
  再东去七八天,就是中原的腹心了。在靠近汴水的附近,俺们义找到了一位新的皇帝。这位皇帝拥有的不是—座山,而是一座城池,以及三千多个士兵。他本人是的朝的一名秀才,因为名字犯了前朝太祖皇帝的讳,所以科场连连蹭蹬,悲愤之下,索性揭竿而起,自己做了皇帝。但他的面相看起来仍像是秀才,而不是皇帝。当然,迄今为止,俺也只见过两位皇帝。说他不像皇帝,是说他不像从前那位山上的皇帝。他极其的苍白和瘦削,寡言寡浯,沉思的时候便长久地抚摸着一小撮山羊胡须,就像诗,人在苦苦琢磨着是应该推门还是敲门。他的眼仁是淡灰色的,里边转动着永远的迷惑和不安。因为俺是率众投奔,皇帝就割俺做了“义威偏将”,统领御林军的左后翼,其实也就是随俺而来的那些旧部。而所谓左后翼,即指在左翼和后翼之外的一支多余的部队。
  战争三天两头都在爆发,不是我们出击敌人,就是敌人前来攻打我们。有一回,丞相献计,在城内布下埋伏,让义威偏将率众诈降,开城揖敌,然后瓮中捉鞍,围而歼之。皇帝说了声“准奏”,就从长长的袖子里抖出手来,在笔筒中抽了一根筷子,扔在俺的面前。
  丞相是朝廷的国舅爷,随皇帝起事前做过赌馆的账房,而俺脚跟前的筷子就是皇帝的令箭,这两样东西的使用,说明皇帝对人力和经费是如何的节俭。俺无可选择,当然依计而行。在某一个有风的下午,俺放下吊桥,骑马提刀立在桥头等待敌人的到来。此前,俺已经捎信过去,称丞相率主力南征,城中空虚,俺愿如此如此,只希望事成之后能够沦功行赏云云。在寒冷的风中,敌人如约而来。风吹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吹得护城河的水哗啦啦地响,吹得—团团黑云都往我们这边飘。俺慢慢看清了,那些已经飘到跟前的黑云其实就是敌人的军阵。他们数量之多,远远超过了我们的估计,即便我们以倾城之力对抗,也无异于螳臂当车。后来俺才知道,在“敌人”这个辽阔而模糊的旗帜下,北方最有实力的几个皇帝结成了同盟,立暂协同作战,荡平天的敌人之后,再以捻阄的方式轮坐江山。
  俺退回城内,大叫“关门!”但是敌人剑矢如雨,已经将吊桥的拉绳射断了。俺来不及多想,拨转马头,直奔皇宫。城内关门闭户,伏兵大气不出,到处弥漫着死寂的气息,只听得到俺的马蹄敲打石板的“得儿、得儿”声。皇宫是从前的县衙,虽经扩建,再大也是有限的。守门的黄巾力士见俺提了刀气喘吁吁地冲来,待要喝止,俺双腿一夹马肚,已经跃了进去,,片刻之间,俺转遍了皇宫,在御花园找到了正在静候佳音的皇帝和丞相。俺用凄切的声音喊道,大势不好,敌人即刻就要破城,陛下,让俺护驾逃命吧!
  丞相大怒,走过来一把揪住俺的领口,骂道:功败垂成,都是你这贼胆大的扰乱军心。来人!
  立刻就有四五个黄巾力士向俺扑来,俺大喝—声,挣开丞相,—刀将他劈成两段,同时将皇帝抓来横在了马背上。趁着黄巾力士发愣,俺奔到了宫外。俺一边策马奔驰,—边以皇帝的名义召唤伏兵们赶紧随俺而去。当我们刚刚跑出南门,敌军的马队已经攻人了北门,并穿越通衢大街穷追而来
  
  四
  
  当俺第一次决心投奔皇帝的时候,俺以为皇帝就是一个旋转的磁盘,把我们像铁钉、铁屑、沙砾似的吸附在自己的身上。离磁盘越近吸得越紧,小东西就借着这磁力而变得安全和强大起来。后来,俺觉得皇帝是—棵巨大的树,倘若雨露滋润,它就枝繁叶,百鸟来朝。鸟是离不开树的,树却仅仅是拿鸟米搔痒罢了。而在伺候了三个皇帝之后,俺方明白皇帝更像是一只睡着的虎,睡着的时候他看起来是一只猫,他打喷嚏的时候你才知道他真的还是一只虎。现在,俺已经是帝国军队的大总管,就如同熟悉黄莺的叫声一样熟悉皇帝的声音,可俺反而无法向你描述对皇帝的感受了。皇帝也许是复杂、微妙、不可知的近义词吧,大概皇帝最像的,还是皇帝自己吧。
  在那个有风的下午,俺砍死丞相,把皇帝横在马背上夺命出逃。在涉过两条河流之后,夜幕从身后覆盖过来,雨幕从天上垂落下来,我们终于听不到了追兵的呐喊。我们慢下步子,钻人路边一座破败的庙宇,暂时避雨和歇脚。俺把皇帝放下马背,他徐徐吁出一口长气来,蜷曲的身子就渐渐地伸直了。检点跟来的人马,只有二三百人了。但令俺有点惊讶的是,御林军前、后、左、右加左后五翼的统领居然一个不少。皇帝降旨:开饭。
  皇帝赐给我们五位统领与他同桌进餐的荣誉。餐桌其实就是佛像前的供桌,而食物则是供桌上的干馒头和发了皱的苹果。士兵们在院里杀了两匹累得口吐白沫的战马,烤马肉的焦臭味随风飘进来,简直让人作呕。但皇帝做得就跟什么都没有嗅到似的,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半块苹果。他细细地嚼着,被嚼碎的苹果面粉似的从嘴角落下来。我们五个统领则毫无胃口,愣愣地望着他。最后,他的手里只剩下了半个苹果核,他沉吟一会,把它抛在了俺的面前。皇帝嘴里忽然发出严厉的声音,这种严厉同他的瘦削与倦怠是极不相称的。他说:
  你临阵脱逃,擅闯大内,滥杀重臣,劫持寡人。拿下!
  五个人同时犯傻,好在俺最先清醒,猛地退后一步,把刀操在手里。俺说:陛下!陛下说的句句话,都莫不是臣的功劳。今日没有臣,哪还有陛下?
  将军们已经拔出剑来,烤马肉的士兵也拿了兵器,围在俺的后边,皇帝抚摸着山羊胡子,摇摇头,他说,你戾气太重。留了你,寡人睡不着觉。推出去…… 
  出“斩了”,闪电般地踏前一步,把刀搭在了他的肩上。
  皇帝用迷惑的眼睛看着俺,似乎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好一阵,他的鼻孔中呼出听天由命的叹息。
  俺滴下泪来,俺说,臣虽是个粗人,却不敢伤陛下龙体的一根毫毛。村里的塾师教导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村里的财主教导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话,臣都是听得进去的。但今日之事,臣只想活个明明白白,决不甘死得糊里糊涂。天下皇帝不少,陛下不容臣,还有容得下臣的陛下。到时候,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俺再次把皇帝抱来横在马背上,在雨地里跑出两三里,我把他放下来,道声“得罪”,就向着黑夜深处疾驰而去了。
  
  夜正黑而雨正大,俺一人一骑,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去到哪里。雨水和汗水双重地浸泡着身体,一直走得人困马乏,俺就在马背上晕死了过去。
  俺是在一顶温暖的大帐中苏醒过来的,俺的身下垫着虎皮,旁边一炉火炭正烧得通红。一个男人坐在床边,关切地注视着俺。看见俺醒来,他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一点点。他的身后,立着七八个黑斗笠、黑斗篷的军人,手按刀把,刀把上坠着黑色的穗带。他摸了摸俺的前额,也不回头,就说,端汤来。军人们一齐躬了腰,唱了声:喏!
  那人接了汤,就一勺一勺地舀给俺喝。是肥羊肚子加了人参熬的高汤,雪白的汤面上还撒了殷红的枸杞。俺喝着,连骨头都觉得发烫,冒出一层油腻腻的汗珠来,就觉得身上又有了气力。那人说,你睡了三天了。俺说,这是在哪里呢?军人齐道:是在陛下的龙床上。
  俺吃了一惊,挣扎着就要起来。那人自然就是皇帝了。皇帝把我按住,说,龙床算得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等到河清海偃,朕与将军共享天下。皇帝是个严肃的人,方额方脸,诚实而有威仪。俺红了眼睛,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说出“愿为万岁肝脑涂地”。
  俺为新皇帝做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俺从前的的皇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俺没有别的选择。皇帝拨给俺—千精骑兵,七天之后,俺的铁蹄捣毁了旧工人刚刚重建的三十六座营帐。当俺拧着他干涩的白发,割下他的头时,他嚅出了半句遗言:“是时候了……”这是他娘的什么意思呢?俺搞不明白,但懵懂晓得里边藏着些名堂。
  经过俺率军三年的南征北战,皇帝击溃了强大的北方联盟,扫平了儿十个村各自为战的小诸侯,他的版图囊括了黄河与淮河之间广阔的土地。皇帝封俺为“仁德侯”,拜“华英将军”,并赐给俺一匹纯色的:枣红马。俺蓄起了长长的胡须,穿着红色的战袍,并请了当地一位塾师为俺诵读《春秋左氏传》。当俺的马脖子下又一次挂了叛乱者的头颅凯旋时,皇帝率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都出郭相迎。俺提着青龙刀,抚着美髯微笑,想起那个“箪食壶浆、以慰王师”的说法,真是说不出的欢喜。
  当晚皇帝赐宴,面色却分外肃穆。皇帝说,有百姓说将军是关公再世。关公何人,义薄云天的英雄,虽然提辖三军,战功赫赫,却能谨守为臣之礼。将军前程广大,切记切记。
  俺是个宜人,听了不住点头。第二天君臣们同赴北苑狩猎,皇帝要俺和他揽缰并:行。镶了黄金的牛角号呜呜地吹着,—只幼鹿忽然从灌木后抬起头来,它离我们是如此之近,以至能看到它的眼睛那么湿润、忧伤。俺尚在犹豫,皇帝说,来吧!我们同时射出了箭矢。一箭射中小鹿的面门,—箭插在小鹿的脖子上,它“吱呀”—声倒了下去。群臣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振聋发聩,俺不及多想,就像每—次得胜归来,连连抱拳拱手,以示不敢当。事后想起,这种不敢当,也可以看作是坦然的接受吧?皇帝悄然带马避开,剩下俺一个人站在那儿接受献礼。
  返回途中,有人们悄塞给俺—张纸条,写着:“声高压主,大祸不远。”俺浑身一悚,背心渗出冷汗来。偷偷瞟—眼皇帝身后那七八个黑衣人,个个都拔剑在于,怒容满面地瞅着俺。再看皇帝,皇帝只留给俺一个严厉的背影。俺再鲁莽,也算伺候过三个皇帝,伴君如同伴虎,顿时心里就一片雪亮了。俺忽然拉满了弓,朝着路边的森林“嗖”地一箭射出去,喝道:休要跑了那只虎!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在发蒙,俺已经纵马驰入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五
  
  驿馆的早晨总是清新怡人的,在枕上就能嗅到干净而芬芳的空气。驿路漫长,而黄莺的声音处处都是陌生的,这对于一个辗转征战的军人,就有了一点惊喜、一点憧憬,还有—点隐约的不安。李白把床前的月华,误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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