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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樱年-第9部分

小说: 樱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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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之中,一阵清风悠远的笛声响起,一名布衣男子吹着玉笛信步阑珊走过大街小巷,惹得大人孩童相继侧目,笛声绵延不绝,更像是说不尽道不清的浓情蜜语。不一会儿,他停在一名安然浅笑的女子面前,二人十指相握,踏风而去。
  鄯伯辛喟叹一声,摇头道:“好一对潇洒自由的行吟歌者。”
  “此话怎说?”
  “那二人恐怕是乐圣门人。荣帝正德年间宫内一度伶官遍布,喜乐之人无数,然学艺最精集大成者,不过一人。扬名四海无上荣光,世人敬仰,尊其为乐圣,”鄯伯辛摇扇道,“那人姓纪,名十言,横贯古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鄯公子博学,”王安若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道,“自在天地间,坐看云起时,倒颇令人向往羡慕。”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鄯伯辛道,“不定也有人羡慕我二人这样家世显赫钟鸣鼎食之族,若果真过上这潇洒如风露宿风餐的日子,姑娘怕是不会说好了。”
  王安若拱手,勾唇一笑道:“二公子见解独到,安若服了。”
  两人皆有些劳累,便抄了小道回到茶摊前,王安若见鄯伯辛的白马拴在门前,不由调笑道:“公子可真像那游街晚归的状元郎。”
  鄯伯辛摸着马背的手一顿,眸子闪了闪,默然不语。
  绿衣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朝王安若跑来,大喊道:“小姐这是去了哪里?我一转身便不见你们,让人好找!”
  王安若点了点她的额,笑着道:“笨丫头。”
  几人在茶铺休息半晌,见周围人丁稀落,小二东张西望,一副魂不守舍的摸样,鄯伯辛不由开腔:“看来此地生意不甚兴旺。”
  “客官说甚糊涂话!”一旁点着油灯算账的掌柜听见了,不由出言辩驳道,“我这小店地又不偏,茶钱又实在,整个夜市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家,生意兴隆是常有的事!”
  “今日怕是例外罢?”
  “这可怪不得怪店家,不瞒您说,今夜这一条街上铺子的买家都要少七八成!”
  “何以见得?”
  “多见不怪!”掌柜摇了摇头,“就前些日子,来了个摆弄皮影的手艺人,好说歹说被云纹楼招了去,在街东头开了个台,谁知不过几日,大人小孩都往那跑,门口过道上都站着人!你说说,谁还有闲功夫过来喝茶?”
  “既然如此,不如我二人今日亦去凑个热闹?”王安若看着鄯伯辛道,“二公子可歇息好了?”
  “王姑娘难得来了兴致,鄯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让小姑娘独自把马牵回去,不多会,二人又并肩而行。
  等到了云纹楼,戏文已说过大半。
  鄯伯辛一脚踏入门槛之际,与一名布衣书生擦肩而过,那人用折扇掩面,冒冒失失得撞上他的肩,连赔礼都省了去,头也不回走出屋子。
  正那人其仓皇逃走之时,鄯伯辛正巧看清那张熟悉的脸。
  他眸子沉了沉,之后跟着王安若上楼,坐在厢房中,皮影说的戏文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鄯府的小厮来前来传唤,悄声嘀咕几句,鄯伯辛便起身告辞,马不停蹄直奔鄯府。
  一回到家,才知鄯仲卿还未归。当机立断即刻奔去书房,见灯火还亮着,不由松了口气,整了整衣冠,轻叩门扉,等屋中人答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父亲。”
  “嗯,”鄯明玉伏案坐于椅上,手里翻阅着朝臣们递上来的奏折,思付半刻,揉着眉心道,“深夜前来,你有何事?”
  “父亲,盛樱一战功败垂成,圣上可是下旨,株那城主九族了?”
  “尚未,欧阳家为开国功臣,又是大世家之一,与皇家、本家皆有所牵扯,若是诛九族,岂不要算到陛下头上去……”鄯明玉皱眉,“这与你何干?”
  “孩儿担心……”
  “此事陛下自有决断,圣意难为,休要妄加揣测,”鄯明玉道,“民心尚未安定,你还是多想想法子,莫再杞人忧天的好。”
  “可是……”鄯伯辛据理力争道,“欧阳家人脉通广,如此……岂不死灰复燃?”
  “那也需其他世家出手相助,然谋逆大罪罪无可恕,谁又愿意过多牵扯引火烧身……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鄯明玉道:“但若想将其连根拔起,亦是要费些功夫。”
  鄯伯辛默然,又不禁疑惑道:“那王家果真能助本家一臂之力?”
  “现下结论操之过早,婚事你亦再掂量掂量。对王家小姐是终身大事,对你也是嫡妻,不说是否顺了天意不再二娶,终归要做个准备,要是定下来,你二人又皆心甘情愿,那便皆大欢喜,若是相看两厌,情非得已,还是好聚好散为早,免得市井谣传风言风语,让两家的面子都不好过,树大招风,伤了和气最是不妙。”
  “孩儿谨遵教诲。”鄯伯辛道。
  “这便好,”鄯明玉道,“盛樱城里的事,未免做得过火了些,但凡三思后行深思熟虑者,皆不该如此鲁莽。有些事也别怨你大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既是自家兄弟情同手足,就不该为了一点小事撕破脸皮,你可记住了?”
  “我从未敢怨大哥。”鄯伯辛垂眼。
  “将那些个侍妾打发走是我的主意,”鄯明玉看着他,“话是你大哥说的,少年轻狂年华大好,谁没有几个红颜知己新欢旧爱,但别因此将正事给误了,错过命中注定的锦绣良缘。据说此次盛樱之行,城里那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又对你郎情妾意以身相许了?那些风流债,也该收拾收拾了。”
  鄯伯辛轻咳一声,脸色有些发白,良久,才道出今日所见所闻:“父亲,今日我在城内看见欧阳锦……”

  月半蔷薇

  待鄯伯辛走出书房,已是夜半时分。
  行至回廊,正巧见到从厢房那边走来的鄯仲卿,兄弟二人相视而笑,鄯伯辛拱手问候道:“大哥怎地还未歇下?”
  “温茹她睡不着,又怕夜里犯病,让我陪陪她。”
  “嫂嫂的病可好了些?”鄯伯辛关心道。
  “顽疾难消,”鄯仲卿叹息摇头,“自从漠北归来,一到晚上就犯咳喘,折腾的人也跟着消瘦了许多。”
  “天意弄人,”鄯伯辛轻叹,有欲言又止道,“若是再无子嗣,大哥又该……”
  “哪有甚该不该的,”鄯仲卿苦笑道,“定是父亲做主再安插一门亲事,名门望族又有几个能痴情到老的?就算没有另娶,院子里通房丫头,侍妾婢女之流,亦会想尽办法往床上爬,空守一人待白首,怕是文章话本里的妄言痴话。”
  “为兄羡慕阿弟好福气,那王家小姐深情不二,在世家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又是嫡女,若是今后真做了主母,也好在其他氏族面前说得上话。见她替父经商,想必是那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主,后院的琐事开支皆可交予她打理,总之不会有错。”
  “欢喜与否是一回事,相伴到老又是另一回事,阿弟莫总钻牛角尖的好。日子平淡如水,那些个棱角锋芒早晚会殆尽不见,娇妻美眷,花容色衰,到头来,红颜知己,不过白发路人。握在手里的,不见得不比失去的好。”
  鄯仲卿拍了拍鄯伯辛的肩,叹息道:“阿弟自行斟酌,为兄劝话只能到此了。”道罢,留鄯伯辛一人在原地,自顾自的摇头离去。
  *
  夏日酷暑,从南边快马加鞭送来一车西瓜,鄯仲卿见色泽鲜亮,品相上好,便差人抬了些送去王家祖宅。
  谁知不过半日,刚送去的下人又打道回府,手里捧着一锦囊上好的莲子,送到鄯仲卿面前道:“王家大小姐说谢谢大少爷的美意,百年好合,以礼还礼,还望笑纳。”
  “好个精妙无双的妙人儿!”鄯仲卿看着那一袋葱绿的百合莲子果,开怀笑道。遂打发下人几两赏钱,差人将莲子送与鄯伯辛屋子里,心中暗暗几分称许。
  过了五六日,鄯伯辛闲来无事,路过王家商号,好巧不巧便遇上了这送子之人。适逢清晨,天如碧洗,前几日庙会的热闹劲未消,还有几只彩色风车挂于铺子前,“呼啦呼啦”随风转个不停,五颜六色,直恍人眼目。
  鄯伯辛见王安若一身素服,手提竹篮,捧着贡果,眼下有淡淡的青晕。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亦当如此,手中还捏着一沓厚厚的纸钱,忽然想起今日中元,鬼门大开,不由心中多了一份敬意,上前拱手道:“王姑娘早。”
  王安若扯着嘴角笑笑,点点头叫了一句:“鄯公子。”
  “姑娘可是去扫墓?”
  “如公子所见,早起拜见家母,年年如此。”
  “姑娘尽孝有心,”鄯伯辛问道,“可是要出城?”
  “五里城郊。”王安若对鄯伯辛道:“出了城便有马车相送,不敢劳公子费心。”
  “那鄯某不如陪姑娘在城里走一段罢。”
  王安若叹了口气,答道:“好。”
  二人走过街道闹市,平日里红火的商铺多闭门未开,亦有人声嚷嚷,蝉鸣切切,王安若忽然道:“清秋冷寂将至,这树上的夏蝉怕是要鸣泣受寒了。”
  “夏末秋初,天清气凉,四季伦常,姑娘可是那悲秋之人?”
  “只是见物之将死,草木尽枯,难免心有戚戚,”王安若叹道,“你说这秋蝉嘶声力竭愤愤离世,却又无人在意,何必让自己如此凄然惨烈呢?”
  “农耕丰收,旧树换叶,既有色彩缤纷,也当有那寂寥伤悲,人说此为天道。姑娘能理解那寒蝉之痛,为何又不能理解果实落地,秋高气爽,农人欣悦,生生不息之理呢?”
  “情理之中,轮回之外,但逝去之时仍难免伤怀。切肤之痛难忍,只得生生世世引以为戒。”
  “姑娘为何执迷不悟,不愿放手?”
  “人生在世,总要留几分念想,才有几分希冀,有喜便有忧,有忧便生出多许患得患失,”王安若苦笑道,“若真欢喜一个人,又怎会不想白首不离,无二独一呢?”
  “但人终归痴傻,明知等也不来换也不去,还执迷于巫山云雨,海誓山盟,最终含怨离世,抱恨终生。这样的人,怎不可笑可悲?”
  鄯伯辛看着王安若精致的脸庞,那眼角若隐若现闪烁的泪痣,暗叹不语。
  壁上花开早,画中已千年。
  若有一日,前尘已过,万载皆空,白发苍老,功名作古,岁月沧桑如飞踏流星,镜中年华皆为昙花一现,你又会想起谁的笑颜,念起谁的字表?
  此生此刻,今世今刻,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像明尘前后的烟雨,又一次将脂雪般的樱花戴在发间,韶华明眸,白扇桃花,又怎忍心将那一枕佳话遗失在少年轻狂的幻梦里,暴风夜雨的酒香里,让惆怅生根发芽,让根深蒂固的思念情长两忘呢?
  他忽然顿悟。
  “送到此处便是好,”王安若见他久久不语,接着问道:“二公子可是有事相告?”
  “姑娘慧眼,”鄯伯辛道,“鄯某眼拙,姑娘那日所求之事,伯辛怕是不能答应。”
  *
  月半刚过,城里各色喜事一件接一件临门。
  前是王家外戚又添一丁,王猛亲自赐名,与其双亲商定在本家办满月酒宴。后有鄯家旁支迎娶新人过门,痴情浪子,百里红妆,无所不用其极讨新娘欢心,整个沽邺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恰巧,那痴情的新郎官便是鄯伯辛的表弟。
  成婚那日,大半个城池布满了不知名的花朵,风中绽放,艳红似火。迎亲的队伍翘首企盼在城门口,花轿,喜服,大红盖头,新郎官一马当先,拦住送亲队伍,将花轿里将新娘子打包上马,掀开缀满流苏的盖头,看那笑魇如花的容颜喟叹道:“十里蔷薇,百年流芳,我既做到,卿可否如我所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好?”
  新郎官笑道:“莫失莫忘,一生相许,同心同德,不离不弃,娘子看怎样?”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早已炸开了锅,纷纷拍手起哄叫好,鄯伯辛站在人群之中,淡笑着看这一幕,不由亦出声道:“不愧是我鄯家儿郎。”
  迎亲过后,便是酒宴。
  见两位新人一拜完天地,有人就拿新郎官开起了玩笑:“世瑜兄,做镜谷谷主的女婿,你小子这算入赘,得姑娘家送彩礼给你才是啊!哈哈!”
  也有人道:“是了是了,那腰缠万贯的谷主忍痛割爱,世瑜一世吃喝不愁了!”
  “且慢,还有美人日日在怀,我们家世瑜怕是要醉死在温柔乡里喽——”
  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官牵着新娘的手,一人默默不语,另一人在盖头下看不清面容。
  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钻进二人的耳中,肆无忌惮也毫不顾忌,皆打着祝福的幌子风卷残云般涌来,一瞬间,看戏的,看热闹的,看笑话的,虎视眈眈不放过两人的一个表情。
  忽然新郎官轻轻一笑,握着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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