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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浮生六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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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竟飘然出世,于心安乎。”余曰:“然则如之何?”淡安曰:“奉屈暂居寒 

舍,闻石琢堂殿撰有告假回籍之信,盍俟其归而往谒之?其必有以位置君 

也。”余曰:“凶丧未满百日,兄等有老亲在堂,恐多未便。”揖山曰:“愚兄 

弟之相邀,亦家君意也。足下如执以为不便,四邻有禅寺,方丈僧与余交最 

善,足下设榻于寺中,何如?”余诺之。青君曰:“祖父所遗房产,不下三 

四千金,既已分毫不取。岂自己行囊亦舍去耶?我往取之,径送禅寺父亲处 

可也。”因是于行囊之外,转得吾父所遗图书、砚台、笔筒数件。 

 寺僧安置予于大悲阁。阁南向,向东设神像,隔西首一间,设月窗, 

紧对佛龛,中为作佛事者斋食之地。余即设榻其中,临门有关圣提刀立像, 

极威武。院中有银杏一株,大三抱,荫覆满阁,夜静风声如吼。揖山常携酒 

果来对酌,曰:“足下一人独处,夜深不寐,得无畏怖耶?”余口:“仆一生 

坦直,胸无秽念,何怖之有?”居未几,大雨倾盆,连宵达旦三十条天,时 

虑银杏折枝,压梁倾屋。赖神默佑,竟得无恙。而外之墙坍屋倒者不可胜计, 

近处田禾俱被漂没。余则日与僧人作画,不见不闻。七月初,天始霁,揖山 

尊人号几莼芗有交易赴崇明,偕余往,代笔书券得二十金。归,值吾父将安 

葬,启堂命逢森向余曰:“叔因葬事乏用,欲助一二十金。”余拟倾囊与之, 

揖山不允,分帮其半。余即携青君先至墓所,葬既毕,仍返大悲阁。九月杪, 

揖山有田在东海永寨沙,又偕余往收其息。盘桓两月,归已残冬,移寓其家 

雪鸿草堂度岁。真异姓骨肉也。 

 乙丑七月,琢堂始自都门回籍。琢堂名韫玉,字执如,琢堂其号也, 

与余为总角交。乾隆庚戌殿元,出为四川重庆守。白莲教之乱,三年戎马, 

极著劳绩。及归,相见甚欢,旋于重九日挈眷重赴四川重庆之任,邀余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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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即四别吾母于九妹倩陆尚吾家,盖先君故居已属他人矣。吾母嘱曰“汝弟 

不足恃,汝行须努力。重振家声,全望汝也!”逢森送余至半途,忽泪落不 

已,因嘱勿送而返。舟出京口,琢堂有旧交王惕夫孝廉在淮扬盐署,绕道往 

晤,余与偕往,又得一顾芸娘之墓。返舟由长江溯流而上,一路游览名胜。 

至湖北之荆州,得升潼关观察之信,遂留余雨其嗣君敦夫眷属等,暂寓荆州, 

琢堂轻骑减从至重庆度岁,遂由成都历栈道之任。丙寅二月,川眷始由水路 

往,至樊城登陆。途长费短,车重人多,毙马折轮,备尝辛苦。抵潼关甫三 

月,琢堂又升山左廉访,清风两袖。眷属不能偕行,暂借潼川书院作寓。十 

月杪,始支山左廉俸,专人接眷。附有青君之书,骇悉逢森于四月间夭亡。 

始忆前之送余堕泪者,盖父子永诀也。呜呼!芸仅一子,不得延其嗣续耶! 

琢堂闻之,亦为之浩叹,赠余一妾,重入春梦。从此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 

何时耳。 

卷四 浪游记快 

 余游幕三十年来,天下所未到者,蜀中、黔中与滇南耳。惜乎轮蹄征 

逐,处处随人,山水怡情,云烟过眼,不道领略其大概,不能探僻寻幽也。 

余凡事喜独出己见,不屑随人是非,即论诗品画,莫不存人珍我弃、人弃我 

取之意,故名胜所在,贵乎心得,有名胜而不觉其佳者,有非名胜面自以为 

妙者,聊以平生历历者记之。 

 余年十五时,吾父稼夫公馆于山阴赵明府幕中。有赵省斋先生名传者, 

杭之宿儒也,赵明府延教其子,吾父命余亦拜投门下。暇日出游,得至吼山, 

离城约十余里。不通陆路。近山见一石洞,上有片石横裂欲堕,即从其下荡 

舟入。豁然空其中,四面皆峭壁,俗名之曰“水园”。临流建石阁五椽,对 

面石壁有“观鱼跃”三宇,水深不测,相传有巨鳞潜伏,余投饵试之,仅见 

不盈尺者出而唼食焉。阁后有道通旱园,拳石乱矗,有横阔如掌者,有柱石 

平其顶而上加大石者,凿痕犹在,一无可取。游览既毕,宴于水阁,命从者 

放爆竹,轰然一响,万山齐应,如闻霹雳生。此幼时快游之始。惜乎兰亭、 

禹陵未能一到,至今以为憾。 

 至山阴之明年,先生以亲老不远游,设帐于家,余遂从至杭,西湖之 

胜因得畅游。结构之妙,予以龙井为最,小有天园次之。石取天竺之飞来峰, 

城隍山之瑞石古洞。水取玉泉,以水清多鱼,有活泼趣也。大约至不堪者, 

葛岭之玛瑙寺。其余湖心亭,六一泉诸景,各有妙处,不能尽述,然皆不脱 

脂粉气,反不如小静室之幽僻,雅近天然。 

 苏小墓在西泠桥侧。土人指示,初仅半丘黄土而已,乾隆庚子圣驾南 

巡,曾一询及,甲辰春复举南巡盛典,则苏小墓已石筑其坟,作八角形,上 

立一碑,大书曰:“钱塘苏小小之墓”。从此吊古骚人不须徘徊探访矣。余思 

古来烈魄忠魂堙没不传者,固不可胜数,即传而不久者亦不为少,小小一名 

妓耳,自南齐至今。尽人而知之,此殆灵气所钟,为湖山点缀耶?桥北数武 

有祟文书院,余曾与同学赵缉之投考其中。时值长夏,起极早,出钱塘门, 

过昭庆寺,上断桥,坐石阑上。旭日将升,朝霞映于柳外,尽态极妍;白莲 

香里,清风徐来,令人心骨皆清。步至书院,题犹未出也。午后交卷。 

 偕缉之纳凉于紫云洞,大可容数十人,石窍上透日光。有入设短几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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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卖酒于此。解衣小酌,尝鹿脯甚妙,佐以鲜菱雪藕,微酣出洞。缉之曰: 

 “上有朝阳台,颇高旷,盍往一游?”余亦兴发,奋勇登其巅,觉西湖如镜, 

杭城如丸,钱塘江如带,极目可数百里。此生平第一大观也。坐良久,阳乌 

将落,相携下山,南屏晚钟动矣。韬光、云栖路远未到,其红门局之梅花, 

姑姑庙之铁树,不过尔尔。紫阳洞予以为必可观,而访寻得之,洞口仅容— 

指,涓涓流水而已,相传中有洞天,恨不能抉门而入。 

 清明日,先生春祭扫墓,挈余同游。墓在东岳,是乡多竹,坟丁掘未 

出土之毛笋,形如梨而尖,作羹供客。余甘之,尽其两碗。先生曰:“噫! 

是虽味美而克心血,宜多食肉以解之。”余素不贪屠门之嚼,至是饭量且因 

笋而减,归途觉烦躁,唇舌几裂。过石屋洞,不甚可观。水乐洞峭壁多藤萝, 

入洞如斗室,有泉流甚急,其声琅琅。池广仅三尺,深五寸许,不溢亦不竭。 

余俯流就饮,烦躁顿解。洞外二小亭,坐其中可听泉声。衲子请观万年缸。 

缸在香积厨,形甚巨,以竹引泉灌其内,听其满溢,年久结苔厚尺许,冬日 

不冰,故不损也。 

 辛丑秋八月吾父病疟返里,寒索火,热索冰,余谏不听,竟转伤寒, 

病势日重。余侍奉汤药,昼夜不交睫者几一月。吾妇芸娘亦大病,恹恹在床。 

心境恶劣,莫可名状。吾父呼余嘱之曰:“我病恐不起,汝守数本书,终非 

糊口计,我托汝于盟弟蒋思斋,仍继吾业可耳。”越日思斋来,即于榻前命 

拜为师。未几,得名医徐观莲先生诊治,父病渐痊。芸亦得徐力起床。而余 

则从此习幕矣。此非快事,何记于此?曰:此抛书浪游之始,故记之。 

 思斋先生名襄,是年冬,即相随习幕于奉贤宫舍。有同习幕者,顾姓 

名金鉴,宇鸿干,号紫霞,亦苏州人也。为人慷慨刚毅,直谅不阿,长余一 

岁,呼之为兄。鸿干即毅然呼余为弟,倾心相交。此余第一知己交也,惜以 

二十二岁卒,余即落落寡交,今年且四十有六矣,茫茫沧海,不知此生再遇 

知己如鸿干者否?忆与鸿干订交,襟怀高旷,时兴山居之想。重九日,余与 

鸿干俱在苏,有前辈王小侠与吾父稼夫公唤女伶演剧,宴客吾家,余患其扰, 

先一日约鸿干赴寒山登高,借访他日结庐之地。芸为整理小酒 (木盍)。 

 越日天将晓,鸿干已登门相邀。遂携 (木盍)出胥门,入面肆,各饱 

食。渡胥江,步至横塘枣市桥,雇一叶扁舟,到山日犹未午。舟子颇循良, 

令其籴米煮饭。余两人上岸,先至中峰寺。寺在支硎古刹之南,循道而上, 

寺藏深树,山门寂静,地僻僧闲,见余两人不衫不履,不甚接待,余等志不 

在此,未深入。归舟,饭已熟。饭毕,舟子携 (木盍)相随,瞩其子守船, 

由寒山至高义园之自云精舍。轩临峭壁,飞凿小池,围以石栏,一泓秋水, 

崖悬薜荔,墙积莓苔。坐轩下,惟闻落叶萧萧,悄无人迹。出门有一亭,嘱 

舟子坐此相候。余两人从石罅中入,名“一线天”,循级盘旋,直造其巅, 

曰“上白云”,有庵已坍颓,存一危栈,仅可远眺。小憩片刻,即相扶而下, 

舟子曰:“登高忘携酒(木盍)矣。”鸿干曰:“我等之游,欲觅偕隐地耳, 

非专为登高也。”舟子曰:“离此南行二三里,有上沙村,多人家,有隙地, 

我有表戚范姓居是村,盍往一游?”余喜曰:“此明末徐俟斋先生隐居处也, 

有园闻极幽雅,从未一游。”于是舟子导往。村在两山夹道中。园依山而无 

石,老树多极纡回盘郁之势,亭榭窗栏尽从朴素,竹篱茆舍,不愧隐者之居。 

中有皂荚亭,树大可两抱。余所历园亭,此为第一。园左有山,俗呼鸡笼山, 

山峰直竖,上加大石,如杭城之瑞石古洞,而不及其玲珑。旁一青石加榻, 

鸿干卧其上曰:“此处仰观峰岭,俯视园亭,既旷且幽,可以开樽矣。”因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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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子同饮,或歌或啸,大畅胸怀。土人知余等觅地而来,误以为堪舆,以某 

处有好风水相告。鸿干曰:“但期合意,不论风水。”(岂意竟成谶语!)酒瓶 

既罄,各采野菊插满两鬓。 

 归舟,日已将没。更许抵家,客犹未散。芸私告余曰:“女伶中有兰官 

者,端庄可取。”余假传母命呼之入内,握其腕而睨之,果丰颐白腻。余顾 

芸曰:“美则美矣,终嫌名不称实。”芸曰:“肥者有福相。”余曰:“马亏嵬 

之祸,玉环之福安在?”芸以他辞遣之出。谓余曰:“今日君又大醉耶?” 

余乃历述所游,芸亦神往者久之。 

 癸卯春,余从思斋先生就维扬之聘,始见金、焦面目。金山宜远观, 

焦山宜近视,惜余往来其间未尝登眺。渡江而北,渔洋所谓“绿杨城郭是扬 

州”一语已活现矣!平山堂离城约三四里,行其途有八九里,虽全是人工, 

而奇思幻想,点缀天然,即阆苑瑶池、琼楼玉宇,谅不过此。其妙处在十余 

家之园亭合而为一,联络至山,气势俱贯。其最难位置处,出城入景,有一 

里许紧沿城郭。夫城缀于旷远重山间,方可入画,园林有此,蠢笨绝伦。而 

观其或亭或台、或墙或石、或竹或树,半隐半露间,使游人不觉其触目,此 

非胸有丘壑者断难下手。城尽,以虹园为首折面向北,有石梁曰“虹桥”, 

不知园以桥名乎?桥以园名乎?荡舟过,曰“长堤春柳”,此景不缀城脚而 

缀于此,更见布置之妙。再折而西,垒土立庙,曰“小金山”,有此一挡便 

觉气势紧凑,亦非俗笔。闻此地本沙土,屡筑不成,用木排若干,层叠加土, 

费数万金乃成,若非商家,乌能如是。过此有胜概楼,年年观竞渡于此。河 

面较宽,南北跨一莲花桥,桥门通八面,桥面设五亭,扬人呼为“四盘一暖 

锅”,此思穷力竭之为,不甚可取。桥南有莲心寺,寺中突起喇嘛白塔,金 

顶缨络,商矗云霄,殿角红墙松柏掩映,钟磬时闻,此天下园亭所未有者。 

过桥见三层高阁,画栋飞檐,五采绚烂,叠以太湖石,围以白石栏,名目“五 

云多处”,如作文中间之大结构也。过此名“蜀冈朝阳”,平坦无奇,且属附 

会。将及山,河面渐束,堆土植竹树,作四五曲。似已山穷水尽,而忽豁然 

开朗,平山之万松林已列于前矣。“平山堂”为欧阳文忠公所书。所谓淮东 

第五泉,真者在假山石洞中,不过一井耳,味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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