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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浮生六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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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朗,平山之万松林已列于前矣。“平山堂”为欧阳文忠公所书。所谓淮东 

第五泉,真者在假山石洞中,不过一井耳,味与天泉同;其荷亭中之六孔铁 

井栏者,乃系假设,水不堪饮。九峰园另在南门幽静处,别饶天趣,余以为 

诸园之冠。康山未到,不识如何。此皆言其大概,其工巧处、精美处,不能 

尽述,大约宜以艳妆美人目之,不可作浣纱溪上观也。余适恭逢南巡盛典, 

各工告竣,敬演接驾点缀,因得畅其大观,亦人生难遇者也。 

 甲辰之春,余随待吾父于吴江明府幕中,与山阴章苹江、武林章映牧、 

苕溪颐蔼泉诸公同事,恭办南斗圩行宫,得第二次瞻仰天颜。一日,天将晚 

矣,忽动归兴。有办差小快船,双舻两浆,于太湖飞棹疾驰,吴俗呼为“出 

水辔头”,转瞬已至吴门桥。即跨鹤腾空,无此神爽。抵家,晚餐未熟也。 

吾乡素尚繁华,至此日之争奇夺胜,较昔尤奢。灯彩眩眸,笙歌聒耳,古人 

所谓“画栋雕甍”、“珠帘绣幕”、“玉栏干”、“锦步障”,不啻过之。余为友 

人东拉西扯,助其插花结彩,闲则呼朋引类,剧饮狂歌,畅怀游览,少年豪 

兴,不倦不疲。苟生于盛世而仍居僻壤,安得此游观哉?是年,何明府因事 

被议,吾父即就海宁王明府之聘。嘉兴有刘蕙阶者,长斋佞佛,来拜吾父。 

其家在烟雨楼侧,一阁临河,曰“水月居”,其涌经处也,洁静如僧舍。烟 

雨楼在镜湖之中,四岸皆绿杨,惜无多竹。有平台可远眺,渔舟星列,漠漠 

平波,似宜月夜。衲子备素斋甚佳。至海宁,与白门史心月、山阴俞午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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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心月一子名烛衡,澄静缄默,彬彬儒雅,与余莫逆,此生平第二知心交 

也。惜萍水相逢,聚首无多日耳。游陈氏安澜园,地占百亩,重楼复阁,夹 

道回廊;池甚广,桥作六曲形;石满藤萝,凿痕全掩;古木千章,皆有参天 

之势;鸟啼花落,如人深山。此人工而归于天然者。余所历平地之假石园亭, 

此为第一。 

 曾于桂花楼中张宴,诸味尽为花气所夺,惟酱姜味不变。姜接之性老 

而愈辣,以喻忠节之臣,洵不虚也。出南门即大海,一日两潮,如万丈银堤 

破海而过。船有迎潮者,潮至,反棹相向,于船头设一木招,状如长柄大刀, 

招一捺,潮即分破,船即随招而入,俄顷始浮起,拨转船头随潮而去,顷刻 

百里。塘上有塔院,中秋夜曾随吾父观潮于此。循塘东约三十里,名尖山, 

一峰突起,扑入海中,山顶有阁,匾曰“海阔天空”,一望无际,但见怒涛 

接天而已。 

 余年二十有五,应徽州绩溪克明府之召,由武林下“江山船”,过富春 

山,登子陵钓台。台在山腰,一峰突起,离水十余丈。岂汉时之水竞与峰齐 

耶?月夜泊界口,有巡检署,“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此景宛然。黄山仅见 

其脚,惜未一瞻面目。绩溪城处于万山之中,弹丸小邑,民情淳朴。近城有 

石镜山,由山弯中曲折中里许,悬崖急湍,湿翠欲滴;渐高至山腰,有一方 

石亭,四面皆陡壁;亭左石削如屏,青色光润,可鉴人形,俗传能照前生。 

黄巢至此,照为猿猴形,纵火焚之,故不复现。离域十里有火云洞天,石纹 

盘结,凹凸廛岩,如黄鹤山樵笔意,而杂乱无章,洞石皆深绛色。旁有一庵 

甚幽静,盐商程虚谷曾招游设宴于此。席中有肉馒头,小沙弥眈眈旁视,授 

以四枚,临行以番银二圆为酬,山僧不识,推不受。告以一枚可易青钱七百 

余文,僧以近无易处,仍不受。乃攒凑青蚨六百文付之,始欣然作谢。他日 

余邀同人携(木盍)再往,老僧嘱曰:“曩者小徒不知食何物而腹泻,今勿 

再与。”可知藜藿之腹不受肉味,良可叹也。余谓同人曰:“作和尚者,必用 

此等僻地,终身不见不闻,或可修真养静。若吾乡之虎丘山,终日目所见者 

妖童艳妓,耳所听者弦索笙歌,鼻所闻者佳肴美酒,安得身如枯木、心如死 

灰哉?”又去城三十里,名曰仁里,有花果会,十二年一举,每举各出盆花 

为赛。余在绩溪适逢其会,欣然欲往,苦无轿马,乃教以断竹为杠,缚椅为 

轿,雇人肩之而去,同游者惟同事许策廷,见者无不讶笑。至其地,有庙, 

不知供何神。庙前旷处高搭戏台,画梁方柱极其巍焕,近视则纸扎彩画,抹 

以油漆者。锣声忽至,四人抬对烛大如断柱,八人抬一猪大若牯牛,盖公养 

十二年始宰以献神。策廷笑曰:“猪固寿长,神亦齿利。我若为神,乌能享 

此。”余曰:“亦足见其愚诚也。”入庙,殿廊轩院所设花果盆玩,并不剪枝 

拗节,尽以苍老古怪为佳,大半皆黄山松。既而开场演剧,人如潮涌而至, 

余与策廷遂避去。未两载,余与同事不合,拂衣归里。 

 余自绩溪之游,见热闹场中卑鄙之状不堪入目,因易儒为贾。余有姑 

丈袁万九,在盘溪之仙人塘作酿酒生涯,余与施心耕附资合伙。袁酒本海贩, 

不一载,值台湾林爽文之乱,海道阻隔,货积本折,不得已仍为冯妇。馆江 

北四年,一无快游可记。迨居萧爽楼,正作烟火神仙,有表妹倩徐秀峰自粤 

东归,见余阅居,慨然曰:“足下待露而爨,笔耕而炊,终非久计,盍偕我 

作岭南游?当不仅获蝇头利也。”芸亦劝余曰:“乘此老亲尚健,子尚壮年, 

与其商柴计米而寻欢,不如一劳永逸。”余乃商诸交游者,集资作本。芸会 

亦自办绣货及岭南所无之苏酒醉蟹等物。禀知堂上,于小春十日,偕秀峰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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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坝出芜湖口。 

 长江初历,大畅襟怀。每晚舟泊后,必小酌船头。见捕鱼者罾幂不满 

三尺,孔大约有四寸,铁箍四角,似取易沉。余笑曰:“圣人之教虽曰‘罟 

不用数’,而如此之大孔小罾,焉能有获?”秀峰曰;“此专为网(鱼便)鱼 

设也。”见其系以长绠,忽起忽落,似探鱼之有无。末几,急挽出水,已有 

 (鱼便)鱼枷罾孔而起矣。余始喟然曰:“可知一己之见,未可测其奥妙。” 

一日,见江心中一峰突起,四无依倚。秀峰曰:“此小孤山也。”霜林中,殿 

阁参差。乘风径过,惜未一游。至滕王阁,犹吾苏府学之尊经阁移于胥门之 

大马头,王子安序中所云不足信也。即于阁下换高尾昂首船,名“三板子”, 

由赣关至南安登陆。值余三十诞辰,秀峰备面为寿。越日过大庾岭,出巅一 

亭,匾曰“举头日近”,言其高也。山头分为二,两边峭壁,中留一道如石 

巷。口列两碑,一曰“急流勇退”,一曰“得意不可再往”。 

 山顶有梅将军祠,未考为何朝人。所谓岭上梅花,并无一树,意者以 

梅将军得名梅岭耶?余所带送礼盆梅,至此将交腊月,已花落而叶黄矣。过 

岭出口,山川风物便觉顿殊。岭西一山,石窍玲珑,已忘其名,舆夫曰:“中 

有仙人床榻。”匆匆竟过,以未得游为怅。至南雄,雇老龙船,过佛山镇, 

见人家墙顶多列盆花,叶如冬青,花如牡丹,有大红、粉白、粉红三种,盖 

山茶花也。 

 腊月望,始抵省城,寓靖海门内,赁王姓临街楼屋三椽。秀峰货物皆 

销与当道,余亦随其开单拜客,即有配礼者络绎取货,不旬日而余物已尽。 

除夕蚊声如雷。岁朝贺节,有棉袍纱套者。不惟气候迥别,即土著人物,同 

一五官而神情迥异。 

 正月既望,有署中园乡三友拉余游河观妓,名曰“打水围”,妓名“老 

举”。于是同出靖海门,下小艇(如剖分之半蛋而加篷焉),先至沙面。妓船 

名“花艇”,皆对头分排,中留水巷以通小艇往来。每帮约一二十号,横木 

绑定,以防海风。两船之间钉以木桩,套以藤圈,以便随潮长落。鸨儿呼为 

 “梳头婆”,头用银丝为架,高约四寸许,空其中而蟠发于外,以长耳挖插 

一朵花于鬓,身披元青短袄,著元青长裤,管拖脚背,腰束汗巾,或红或绿, 

赤足撒鞋,式如梨园旦脚。登其艇,即躬身笑迎,搴帏入舱。旁列椅杌,中 

设大炕,一门通艄后。妇呼有客,即闻履声杂沓而出,有挽髻者,有盘辫者, 

傅粉如粉墙,搽脂如榴火,或红袄绿裤,或绿袄红裤,有著短袜而撮绣花蝴 

蝶履者,有赤足而套银脚镯者,或蹲于炕,或倚于门,双瞳闪闪,一言不发。 

余顾秀峰曰:“此何为者也?”秀峰曰:“目成之后,招之始相就耳。”余试 

招之,果即欢容至前,袖出槟榔为敬。入口大嚼,涩不可耐,急吐之,以纸 

擦唇,其吐如血。合艇留大笑。又至军工厂,妆束亦相等,惟长幼皆能琵琶 

而已。与之言,对曰“(口迷)”,“(口迷)”者,“何”也。余曰:“‘少不入 

广’者,以其销魂耳,若此野妆蛮语,谁为动心哉?”一友曰:“潮帮妆束 

如仙,可往一游。”至其帮,排舟亦如沙面。有著名鸨儿素娘者,妆束如花 

鼓妇。其粉头衣皆长领,颈套项锁,前发齐眉,后发垂肩,中挽一鬏似丫髻, 

裹足者著裙,不裹足者短袜,亦著蝴蝶履,长拖裤管,语音可辩。而余终嫌 

为异服,兴趣索然。秀峰曰:“靖海门对渡有扬帮,留吴妆,君往,必有合 

意者。”一友曰:“所谓扬帮者,仅一鸨儿,呼曰邵寡妇,携一媳日大姑,系 

来自扬州,余皆湖广江西人也。”因至扬帮。对面两排仅十余艇,其中人物 

皆云鬟雾鬓,脂粉薄施,阔袖长裙,语音了了,所谓邵寡妇者殷勤相接。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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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友另唤酒船,大者曰“恒(舟娄)”,小者曰“沙姑艇”,作东道相邀, 

请余择妓。余择一雏年者,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而足极尖细,名喜儿。 

秀峰唤一统名翠姑。余皆各有旧交。放艇中流,开怀畅饮。至更许,余恐不 

能自持,坚欲回寓,而城已下钥久矣。盖海疆之城,日落即闭,余不知也。 

及终席,有卧吃鸦片烟者,有拥妓而调笑者,使头各送衾枕至,行将连床开 

铺。余暗询喜儿:“汝本艇可卧否?”对曰:“有寮可居,未知有客否也。”(寮 

者,船顶之楼。)余曰:“姑往探之。”招小艇渡至邵船,但见合帮灯火相对 

如长廊,寮适无客。鸨儿笑迎曰:“我知今日贵客来,故留寮以相待也。”余 

笑曰:“姥真荷叶下仙人哉!”遂有使头移烛相引,由舱后梯而登。宛如斗室, 

旁一长榻,几案俱备。揭帘再进,即在头舱之顶,床亦旁设,中间方窗嵌以 

玻璃,不火而光满一室,盖对船之灯光也。衾帐镜奁,颇极华美。喜儿曰: 

 “从台可以望月。”即在梯门之上叠开一窗,蛇行而出,即后梢之顶也。三 

面皆设短栏,一轮明月,水阔天空。纵横如乱叶浮水者,酒船也;闪烁如繁 

星列天者,酒船之灯也;更有小艇梳织往来,笙歌弦索之声杂以长潮之沸, 

令人情为之移。余曰:“‘少不入广’,当在斯矣!”惜余妇芸娘不能偕游至此, 

回顾喜儿,月下依稀相似,因挽之下台,息烛而卧。天将晓,秀峰等已哄然 

至,余披衣起迎,皆责以昨晚之逃。余曰:“无他,恐公等掀衾揭帐耳!”遂 

同归寓。 

 越数日,偕秀峰游海珠寺。寺在水中,围墙若城四周。离水五尺许有 

洞,设大炮以防海寇,潮长潮落,随水浮沉,不觉炮门之或高或下,亦物理 

之不可测者。十三洋行在幽兰门之西,结构与洋画同。对渡名花地,花木甚 

繁,广州卖花处也。余自以为无花不识,至此仅识十之六七,询其名有《群 

芳谱》所未载者,或土音之不同钦?海珠寺规模极大,山门内植榕树,大可 

十余抱,阴浓如盖,秋冬不凋。柱槛窗栏皆以铁梨木为之。有菩提树,其叶 

似柿,浸水去皮,肉筋细如蝉翼纱,可裱小册写经。 

 归途访喜儿于花艇,适翠、喜二妓俱无客。茶罢欲行,挽留再三。余 

所属意在寮,而其媳大姑已有酒客在上,因渭邵鸨儿曰:“若可同往寓中, 

则不妨一叙。”邵曰:“可。”秀峰先归,嘱从者整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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