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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苏雪林·文论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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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王尔德常着中世纪的衣服,饰着百合花和向日葵,手摇孔雀羽扇,出现伦敦最热闹的公共
厅堂,耸动一时观听。法国高蹈派诗人戈恬又爱穿粉红色的衣裳,口唱自作诗歌,阔步通衢
闹市。又有人将头发染成绿色,绿发有什么美,当然是为了要求人们对他注目。

    所谓文学作家,对于恋爱的态度,总不甚严肃,这或者文人多负浪漫之名的主因。你看
司马相如好好到临邛某富家作客,却拐带了那富家小姐同逃。回到故乡,无法生活,又到临
邛,特开小酒店一座,夫妇双双,当炉卖酒,羞得那富人无面见人,不得不拿出许多钱物,
向他求和。这种行径,岂不无赖之至!有人说李白诗,篇篇是“妇人”与“酒”,我没有替
青莲作品做过详细的统计,觉得这话并不尽然,不过他喜欢谈女人,也并不假。李商隐连出
家清修的女道士,幽闭深宫的妃嫔,都敢与之恋爱。温庭筠诡薄无行,日作狎邪之游,科举
上不得意,人说与此事有关。杜牧为御史,听见司徒李愿家声伎甚盛,坚请与会,将他最美
的一个歌女名紫云者强索而归。这也是宪台执法之官所干的事?元缜与崔莺莺一番遇合,虽
脍炙人口,《西厢记》成了中国戏剧史的光荣,但其始乱终弃,薄幸无情,也是不可原谅
的。和凝著《香奁集》,无非是其一生绮情艳史的纪录。贵为宰相,人称“曲子相公”,他
又恐妨碍自己的地位声望,将《香奁集》嫁名于韩偓。晏几道称其父殊,所作小词虽多,却
从不作一儿女语,人家举出他“绿柳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谓为情语,几道虽强
辩,究难掩盖。我尚可举出晏殊的“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却留双泪说相思”
诸句,恐儿道亦开口不得。柳水一辈子在歌楼舞榭中和妓女们鬼混,因为他曾高唱“浅斟低
唱,何用浮名,”被皇帝知道,金榜上有了名字还遭黜落。黄庭坚小词,赤裸裸描写肉情,
诨亵不可名状,法秀道人呵其将堕拔舌地狱,才吓得不敢再写,岂不可笑?

    我国文人可以纳妾,可以狎妓,恋爱之越乎常轨者还不算太多。西洋人是讲究严格一夫
一妻制度的,诗人文士每于正式配偶之外,另图恋爱的满足。像法国的凯萨诺梵(Casa
nova)平生所爱女子不可计数。留下一部文学日记,专叙一生艳遇。他贡献一种“爱
术”(ArtAmotoir)主张男子对女子应该细心体贴,无微不至,我们喊他作西洋
贾宝玉也未尝不可。英国史文朋(Swinburne)所作诗歌大都是女人礼赞。他说女
人都像花一般的香而甜,蛇一般的美而毒。他愿为女人生,愿为女人死,又说海将为女人而
干涸,天将为女人而堕落,世界有了女人,黑暗变成光明,冷酷变成温柔,痛苦变成舒适,
眼泪也变成快乐了云云。恋爱诚然可以刺激文艺灵感,成为创作的原动力。但丁的《神曲》
肇因与女郎毗亚德桥端的一遇。歌德一生恋爱多回,他的名著《少年维特之烦恼》正是从他
对友人妻夏绿蒂失恋痛苦产生出来的。拉马丁更可笑,在某湖上遇一肺病美妇,为之缠绵颠
倒,一往情深,后闻妇死,遂成《湖上》一诗,尚有许多名篇,均为此仅睹一面,从来未通
款曲的病女人而写。不过这些都还可恕,像欧阳修之盗甥,拜伦之私姊,王尔德、魏尔哈仑
之同性恋,无论如何,不能说是道德的吧?

    酒好像是女人之外另一文艺灵泉,作家爱饮的故事更指不胜屈了。孔融说“座上客常
满,樽中酒不空”一生愿足。毕卓谓世间最高乐趣和他自己最大的愿望是手持蟹螯、浮泊酒
池。阮籍听说步兵厨人善酿,储有美酒三百斛,便百端钻营,去做一名步兵校尉。他喝酒喝
得怕人,故事甚多,现不具述。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出门游览,车中常带着许多酒,命人荷
锸随之,说我若醉死了,随地掘个穴埋了便罢。他的太太劝他戒酒摄生,反被他骗了一桌誓
神的酒菜,更醉得一塌糊涂。杜甫的醉中八仙歌,形容八仙喝酒的狂态,淋漓尽致。李白一
味高唱“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一生
清醒的日子谅必甚少,但他所有佳篇大都产自美酒,“斗酒百篇”是这位天才诗人的佳话。
波斯奥马伽音的名著《鲁拜集》,篇篇是酒。中世纪的西洋诗人歌颂的也无非是女人与酒。
西洋作家酒之外还用别的麻醉品。戴·昆西(Th.DeQuincey)是一个有名的吸
毒作家,他的《一个英国吸鸦片烟者的忏悔录》是世界文库不朽作品。据说他一生的奇思幻
想,均自阿芙蓉朦胧烟雾中得来。莫泊桑好用“以脱”、“哥罗芳”、“吗啡”、“亚斯
希”等毒品。他还列举出这类刺激药剂作用的差别,他说“以脱”能够增加人肉体和精神的
能力,“哥罗芳”能使人飘飘然如凌云,“亚斯希”则使人的精神缥缈,脑子里凭空生出许
多美丽的幻想。恶魔派诗人波特莱尔也爱使用吗啡和印度大麻。十九世纪的下半期,称为
“世纪末”,思想混乱,人心沉闷,找不到正当出路,一般作家藉酒精毒物麻醉神经者当然
更多,现亦不必一一举例。

    天才与骄傲,好像是一物的两面,这也难怪,千里神驹每每“顾影骄嘶自矜宠”(杜甫
诗句),孔雀之称为禽中高傲者,为它有一屏金翠辉煌的尾儿,何况万物之灵的人类呢?然
作家亦以太骄,往往取憎世人,终身穷厄,甚至招杀身之祸。嵇康之所以刑于东市,还不是
为他对钟会的态度过于偃蹇?其实会虽是贵公子,颇深于名理之学,并不是纨绔者流。他撰
《四本论》,欲取定于康,畏康不理,徘徊康家门外数四,卒不敢入,掷之门内而逃,亦可
见嵇康之惯于使人难堪了。杨炯闻时人王杨卢骆之称,说“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我们
不知究竟怎样位置才使他满意?李白搞到“世人皆欲杀”的地步,也何尝不是为了骄傲太
过。他每以“谪仙人”、“金粟如来后身”犯帝座的“客星”自命,天才固可自负,话也太
夸诞吧。

    西洋近代唯美诗人,鄙视俗众,称为“俗群”

    (Vulgarhad)或“中等社会”(Bourgeois),又贬称之为“俗
物”(Philistine),以为不足共语,将自己深闭于艺术宫殿,或高坐象牙塔
中。他们自己的作为,也无视于社会的习惯和传统的道德律,像魏尔哈仑及王尔德皆其显
例。(见厨川白村《近代文学十讲》)

    作家之狎侮世俗,佳话尤繁。魏晋名士为排斥礼教,倡导自然人生观,故意造成此种风
气。阮籍作青白眼对客,见了礼俗之士,白眼一翻,同志来,乃见青眼。嫂氏归宁,他去絮
絮话别,人讥之,他却说礼岂为我设吗?酒家妇美,他便常到那店饮酒,醉了便在老板娘身
边躺下,呼呼大睡;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他并不识其父兄,却去抚尸痛哭一场。刘伶
夏月在家中,脱得一丝不挂,客笑其太狂放,他却说:我以天地为庐舍,你们现入我书斋,
等于钻入我的裤裆,你们是虮虱,有何资格笑我?清代盐商最富,有盐商某捐二品官,翎顶
辉煌,日乘绿呢大轿四出拜客。汪中乃一穷秀才,穿起他的秀才蓝衫,以松枝作花翎,红萝
卜作冠顶,颈围纸锭一大串代替朝珠,跨蹇驴,瞰盐商轿出,或前或后,总要紧钉着不舍,
盐商恨极而无可如何,后来只有托人斡旋,贿以一笔重金而后罢。这玩笑开得太恶毒,借此
敲人“竹杠”,尤属下流,汪中想丢那富商的脸,不知反而丢尽文人的脸了。英国蔼里斯
(FrankHarris)好谈猥亵之事,曾作《我的平生及情人》,历叙一生风流奇
遇,甚至描写性爱,历历如绘,毫不隐讳。相传他到王公贵人家作客,只能一次,以后人家
决不敢再行请教,为他那张嘴,太没遮拦,说的话,每令人掩耳,尤其可恶的他对教会女执
事每大谈女体曲线美,与荡妇隔座,又大谈耶稣人格的崇高,其玩世至此,严肃古板的英国
绅士岂能相容,除了敬而远之,尚有何法?

    文人中流品尤有甚不堪者:潘安轻躁趋世利,謟事当权者贾谧,每见谧出,必望尘而
拜。范晔厚姬妾而陷老母饥寒,临刑,母不哭而反痛数其不孝之罪。谢灵运靠拢刘宋,恨不
获重用,数举兵叛乱,作诗以椎秦之张子房,义不帝秦之鲁仲连自命,却不知秀才造反,三
年不成,结果是白白送了大好头颅一颗。魏收操史笔,每以私意抑扬人物,常言你们什么东
西,敢和我魏收表示脸色,我笔头轻轻向上一指,可以举你上天,向下一按,又可按你入
地。他所撰的《魏书》,人称“秽史”,即因议论欠公。宋之问巴结张易之,至为捧溺器,
想伺候武则天,作《明河篇》见意,反落一场没趣。韩愈抨击佛老,保护儒家的正统,一封
《谏佛骨表》也算风骨凛然,但谪贬潮阳后,又上书皇帝,再三乞怜,求召还朝,唯恐自己
那副老骨头,终葬蛮烟瘴雨。他又最爱赌博,据说赌术甚精,常赢人家的钱,故乐此不疲。
我想他的手脚也许不大干净,会偷牌,或使用灌铅骰子。他作诗鼓励儿子读书,不教他怎样
做人,却以仕禄宅庐的猎取为标鹄,这岂是一个做父亲的正当训子之道!

    作家里甚至有盗贼杀人犯,石崇出身海盗,苏曼殊窃师兄度牒下山,又偷报馆同业的银
钱。法国十五世纪的维龙(Villon)乃有名的绿林诗客。李白曾手刃数人,刘叉曾杀
人亡命。杀人也罢了,尚有杀人而大吃人肉的,像宋初柳开,便曾屡为此事。他常设计借来
一个挟制主人的恶仆,差他洒扫屋子,买东买西及油盐作料,奔忙一整天,却将他杀死,将
人肉香喷喷地煮了一大锅,请那主人全家赴席。虽足令人称快,究竟太嫌残酷。他做陕右及
全州县官,处置罪犯及叛夷,常生擘其肝为下酒物。其事令人心悸,不知一个文人何以竟能
做出这种事来。

    又有叛国者,例如唐代有些文人,中朝无出路,便去拥护土皇帝的藩镇,对抗政府,说
什么“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宋张元、吴昊投奔西夏,儿为北宋大患。亦有贪污狼藉
者,盗弄国柄者,屈身阉党,为祸清流者,如严嵩,阮大铖皆是。这些都是文人特殊的性
格,不算习气,现亦不过附带论之罢了。

    四作家的充实自己

    许多人都说学问和文章是两件事,这话古人也有类似的见解。如梁元帝《金楼子·立
言》篇云:……通圣人之经者谓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
今之儒博穷子史,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谓之学。至于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柏
松,若此之流,泛渭之笔。吟咏风月,流连哀思者谓之文……至于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
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元帝的话固然有点偏差,并且他之所谓学也并非我们所谓
学,但他认为诉之理智者唤作学问,诉之感情者才能算是文学,却是很合理的。这样说来,
搞文学的人是无须究心学问之事了。我认为这话可以认为对,也可以认为不对,要看你从哪
一个角度观察。事实上有许多平民作家,平生甚少读书,谈不上有什么学问,但他们能跳出
传统的案臼,打破刻板的规律,自由驰骋其想象力,活泼发挥其创造的天才,写出许多体裁
新颖,趣味丰富的作品。这些作品虽一时不为正统文艺批评家所欣赏,也不为一般读者所接
受,但它们确能替文艺界开出一条新的路子。文人作家对这类作家,初则鄙视、排斥,到后
来,却要对他们投降,跟着他们的脚步走了。从诗三百到汉魏六朝的民歌、宋词、元曲、各
体小说都是平民作家做开路先锋,胡适先生“一切文学都从民间来”这条定律,便是由上述
诸事实归纳出来的。

    不过平民作家限于学力,文笔每苦幼稚,意境更不超卓,他们中间固然有人能写出很优
秀的作品,大多数的作品则够不上成功的标准,因此也就不耐读。譬如小姐后花园赠表记,
落难公子中状元,以及夫贵妻荣大团圆一类的弹词唱本,只有不识字的妇女喜听,我们便不
屑一顾。《说唐》、《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之类的小说,也只有粗识之无的贩夫走
卒爱读,我们也不能终卷。真正有价值的文艺作品,要老幼咸宜,雅俗共赏。像《今古奇
观》那部短篇小说,除二三篇艺术水准略差外,其余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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