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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华妻-第1部分

小说: 华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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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万安十一年,隆冬。

    紫菱跪在冰冷地青石砖地板上,棕绿色比甲上落满了雪,地面的冰寒渗入膝盖冻得她生疼,紫菱却仍不放弃地再一次把头磕到地上。

    “二夫人,小姐好歹也是您血浓于水的嫡亲妹妹,如今她病得重了,眼看就要熬不过去了,您再多的怨恨不满也该消了,您就大发慈悲过去看看她,了了她的心愿,让她去得心安些吧……”

    华杋坐在铺着绒毯的罗汉床上,牡丹纹紫檀矮桌旁立着枚镶金绣屏,她正仔仔细细一针一针地绣着,闻言,停了手,嘴角轻翘,“心安?她倒是可以无牵无挂、心安理得地去了,可我还要活着。就算……就算我失了二爷的心,我也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谦哥儿还等着我教养,二房的中馈还得靠我主持,他抬姨娘纳妾室还得要我给他张罗……”

    说到这,她语气骤冷,“我活得这么痛苦,凭什么要让她去得心安!她做过那么多腌臜事,你觉得她还能心安得起来?她会有这个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我不把她沉塘就已经很顾念姐妹之情了,现在……就连她的凄惨样我也不想去看了!”

    紫菱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整个儿都在颤抖,“二夫人,您要相信小姐,小姐真的是人被陷害的,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可能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罔顾三纲礼常的事来。自老爷过世后,小姐就一直在吃斋念佛,平日连门少出,怎有那闲隙去勾/引二爷并嫁祸给您呢。”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镶金绣屏就被华杋推倒在地,她冷冷地睃着紫菱,“你是她贴身的婢女,她就算做了天大的坏事你也会替她瞒着兜着!”

    旁边丫鬟香莲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给她顺气,“夫人别动气,莫要伤了身子。”

    香芹也连忙递了杯热茶给她,华杋看也不看就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她脚下跪着的紫菱脸上,紫菱苍白的脸颊顿时红了半边,她却只咬了咬唇,仍满脸期盼地看着华杋。

    华杋逼近紫菱,紧扣住她的下巴,眼神说不出的讥诮,“她善良?她善良就不会明知我喜欢他还费尽心机地跟我争!更不会仗着父亲的宠爱,不把我当嫡姐,处处与我作对!就连我嫁到靳家,她还要阴魂不散地跟来,不就为了能跟他朝夕相处吗?”

    紫菱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嘴里不断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华杋无动于衷,她放开紫菱,神情漠然,“如今她使了腌臜手段,得偿所愿被抬了姨娘,日日与他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反倒是我这个正室落了个被他厌恶的下场……”

    她自嘲地一笑,“现在她要死了,我不拍掌叫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让我去见她?”

    骂过之后,她也冷静下来了,又坐回了罗汉床上,神色说不出疲惫,“你走吧,我不想见她,你帮我给她带句话,”她看着花房新送上来的盆景,一字一句地对紫菱说:“就说,我没她这个妹妹。”

    ※※

    华槿光脚站在银装素裹的院子里,神情木然地看着院里两株开得正艳的红梅,她以前最爱的就是红梅了,凌霜傲雪,冰心玉骨,娇艳欲滴,可惜以后她怕是没什么机会再看到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对不起华杋,是她不知廉耻地爬上了自己姐夫靳东棹的床,让他不得已纳自己为妾,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曾经爱慕靳东棹不假,为了嫁他更是费了不少心思,可自从父亲怒火冲冠地叱责她不知廉耻,痴心妄想,并不顾她的感受把华杋嫁给靳东棹以后,她就已经绝了自己的心思,对靳东棹再无非分之想。

    别说是见他,就连听到他一丁点儿的消息她都觉得厌烦,又怎可能自取其辱地追入靳府,惹人闲话呢。

    那是父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靳大人,靳大人亲自把她带回府的,她纵使有百般不情,万般不愿,也不能违抗父亲的遗愿啊。至于后来,靳大人把她安排到与华杋相邻的院子,全是顾念着华杋是她的姐姐,想让华杋多帮衬自己,却没想到会让华杋误会,是她央着靳大人要搬来梧桐苑,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更没想到的是,苍天竟然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靳东棹她的好姐夫竟然对他存有非分之想!她爱慕他时不见他有半点回应,如今她死心了,他却跑来告诉她,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那一夜……其实是靳东棹自己喝醉酒,闯进了她的房间,强要了她,她拼了命的反抗,哭着喊着求他放过自己,却都没有半点用……紫菱为了救她,还差点被他掐死。

    见他一眼她都觉得是折磨,又何来耳鬓厮磨、逍遥快活一说。可笑的是靳大人偏偏把人关在梧桐苑的佛堂里给她忏悔,对外却称染了时疫,任何人不得探视,让她不得不日日与他相对。

    他在佛堂一月,她却如同在地狱中走了三年。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只要一闭眼就是他狰狞地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想到他还离自己这么近,她就觉得恶心异常。

    即使有紫菱不眠不休日夜守着,门外还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她还是觉得心悸,这种身心的折磨,让她身子渐渐消瘦下去,等他出去时,她已经病得不轻了。

    至于后来靳东棹为何会误会华杋,就连她也不知道缘由……

    没她这个妹妹。

    果真是恨她入骨了呢,连血浓于水的亲情都可以割断,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愿见,她其实只是想在临终前给她一个解释,了了她的心结……

    紫菱拿了件枣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出来披到她身上,又往她手里塞了暖炉,红着眼眶在一旁哭求:“小姐,求求您别再看了,外头风大雪大,天寒地冻的,您就跟奴婢回房去吧,您身子本就不好了,再受了寒那可就……”那可就真没几日活头了。

    华槿转过头看着紫菱,原本明艳动人的她,此刻却眼窝深陷,脸颊枯黄而又憔悴,白皙的脖颈上还留了三条疤痕,那是为逃脱靳东棹的魔爪而留下的……

    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紫菱却仍那么忠心,如果当年她带走的不是紫菱,此刻就算她死了,也没人会在乎吧?

    祖母去世了,父亲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郁郁而终,大哥和二哥也被外放了,母亲向来不喜欢她……她才二十二岁,就已经重病缠身,没几日活头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与其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地活着,倒不如去奈何桥找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忘却所有……

    一阵风过,满树的红梅簌簌而落,像一阵飘零的红雨……

第001章 恍惚

    华槿躺在红漆螺钿架子床上,头顶是玉色撒花蛟绡纱幔帐,头下是藕荷色折枝纹织金引枕,床中银链系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镂空雕花熏球,浓郁的必栗香自熏球中流溢而出,相较于室内的恬静素雅,显得格格不入。

    紫菱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到帐幔微微动了一下,忙将铜盆放到盆架上,走过来屈了一下身,低声道:“小姐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边说着边把帐幔卷起挂在床头的银钩上。

    华槿轻轻地摇头,掀开锦被下了床,“什么时辰了?”

    紫菱拿了件水貂披风给她披上,“刚过辰正。外头下着雪,老夫人特地遣翠微姑娘过来说,小姐身子没好,今晨就不必过去给她请安了。”

    华槿嗯了一声,抬眼打量自己屋内的陈设,面前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着雕刻麒麟鸟兽的妆镜,妆镜旁是金丝楠木制的妆奁。

    四扇槅窗对面是红漆雕松竹罗汉床,床上置有榻几,几上放着三足瑞兽香炉,却未燃香,地下铺着沉香色缠枝纹的绒毯,放着两个花梨海棠绣墩,临窗还有一张金丝楠木小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侧还摆着景泰蓝折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枝半开的梅花。

    她只觉得困惑不已,这是她在华府的闺房……

    原先她醉心靳东棹,千方百计地推了祖母给她订下的婚事;到及笄还不愿议亲……父亲对她宠爱有加,凡事都顺着她的性子,也只当她想在家多陪他几年,浑然不知她心思帮着她说服祖母,留她在府中尽孝。

    直到十六岁那年,庶妹无意间把她与华杋争靳东棹的事说了出来,父亲大发雷霆打了她,关了她半年的禁闭,甚至不惜代价退了未婚夫尚在守制的华杋婚事,低下身段求到都御使靳大人面前,让华杋带着华府大半家产嫁给靳东棹当正妻,彻底绝了她的心思。

    再到后来,祖母过世,父亲入狱,她被送入靳府……便再没回过这里。

    她分明记得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怎么一转眼又回到了闺阁……

    白玉镂空雕花熏球里还弥漫着刺鼻的必栗香,华槿坐在妆镜前,茫然地看着镜中恬静舒雅、容貌动人的少女,只觉得恍惚不已。

    华槿不喜欢香,那床头雕花熏球里燃着的必栗香是她十三岁那年生病,父亲为给她驱邪避恶亲手点的,她病愈后嫌必栗香太过刺鼻,便让人取下了,自那以后,她房里再没燃过香,房里的香炉也成了摆设……

    想起病倒的缘由,她至今都觉得有些委屈。那年隆冬,刚下过一场雪,她不知从何处听到外祖母喜爱青梅酒,为讨好她,她亲自爬上假山去摘青梅,不料下来时一脚踏空,摔到假山下寒冷刺骨的池水之中,足足昏迷了三日。

    醒后母亲不问缘由地把她大骂了一通,说她仗着父亲的宠爱刻意与她为难,竟使苦肉计让父亲指责她教养不尽心,让她难堪。当时她精神不济,性子又倔,索性由着母亲误会她,也不解释半句。

    母亲本就不待见她,又闹出这样的误会,两人之间的隔阂更深了,以至于后来,母亲对她的事几乎不过问了。

    如果当时她性子没那么倔,不被母亲无心的指责冲昏头脑,耐心跟母亲解释一番,后来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吧……

    紫蓝捧着束梅花枝桠进来,朝她躬了一身,“东跨院的红梅今日开了,奴婢特地剪了几枝过来……替您插在莲梅瓶里吧?”

    紫蓝是她房里的大丫鬟,自幼跟在她身边伺候,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会冒着雪去东跨院剪红梅也全是因为她爱梅。

    华槿仅往那红梅枝桠上瞧了一眼就摆手道:“不必了。替我把屋里的梅瓶都撤了吧,往后也不要在屋里摆梅了。”

    看见梅花她就会想起荒唐的上一世来……既然老天怜悯她让她回来了,她就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紫蓝有些疑惑,小姐素来爱梅,年年冬天都会让她们剪许多梅花枝桠摆满屋子……想归想,她还是应喏把插有梅花的景泰蓝莲梅瓶抱了出去。

    紫蓝刚挑起帘子就与迎面走来的许嬷嬷遇上,她恭敬地喊了一声许嬷嬷。

    许嬷嬷是华槿的乳母,又是沅芷院的管事婆子,与华槿关系十分亲厚,在院里的地位非一般人可比。

    许嬷嬷微微颔首,目光撇向她怀里抱着的莲梅瓶,漫不经心地问她:“小姐可起了?”

    紫蓝点头:“起了,紫菱在里头伺候着梳洗。”

    许嬷嬷嗯了一声,指了指她手里的莲梅瓶,“小姐屋里的景泰蓝莲梅瓶不多,你可仔细别摔了……东跨院大,扫雪的婆子一时半会也清扫不完,你不如晚些时候再过去,免得不小心在剪梅时滑倒,摔了莲梅瓶不说,还耽误了沅芷院的正事!”

    紫蓝动了动嘴唇,终是半句话也没说,许嬷嬷却觉得她有些不以为然,立刻就严厉地说她:“别仗着小姐待你有几分不同就不好好做事,你若有错处,我照样禀了老夫人。”

    她何时做事不尽心了,许嬷嬷还真是会借机说事……许嬷嬷仗着小姐喜欢她,素来在沅芷院就趾高气扬的,紫蓝觉得没必要跟她多解释什么,索性听小姐吩咐就对了。

    一旁的许嬷嬷见紫蓝杵着不动,却又指挥道:“先去厨房瞧瞧小姐的早膳好了没有。”

    紫蓝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是,却抱着莲梅瓶往小库房的方向去了。

    许嬷嬷跺了跺脚,正想骂她两句,房里的华槿却听到动静,轻轻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许嬷嬷忙敛了情绪,恭敬地回道,“是奴婢在嘱咐婆子们一些事。”,见里头小姐没说什么,她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对着紫蓝的背影碎了一句,整了整衣裳发饰,这才挑了帘子进屋。

    紫菱正替华槿梳着头,见许嬷嬷进来,微微躬身朝她行了一礼。

    许嬷嬷颔首,朝华槿屈了一下身,“小姐可觉得好些了?可要再请刘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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