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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风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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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梨连声道好。
  山中空气清爽,万籁幽静,是习武的好地方,但却不是生存的好地方。虽然这里不乏食物,清水野果都是现成的,江重雪时常还能从山里打回两只猎物来一祭五脏庙,但却少了换洗衣衫与一些日常的必用品。
  所以江重雪时常会踏着玄铁桩飞上去,到外面采购一些必用品回来。
  梅山上到处是求醉城布下的岗哨与陷阱,江重雪一开始上去的时候不敢轻举妄动,他慢慢摸索,把每一处岗哨的人数以及换岗时间都摸清了方敢下山,而这就花费了他大半个月的时间,以至于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他快意非常,忍不住要长啸一声。
  梅山下的城镇笼在霞光中,瓢泼的烟火气是山中所没有的。
  江重雪对这小镇的印象停留在那天不小心误入时的阴森氛围里,今日一看,居然换了副面貌,人头攒动,车马潇潇。
  江重雪兜转一番,踏入一家门面朴素的药铺,埋首在一排排药柜前的学徒童子探出脑袋。
  铺子里药香氤氲。
  江重雪在案台上打开包袱,把从山中采摘来的几株珍贵药材折算给药铺,以此换些银钱。童子一面检查草药的完好性,一面右手飞快的拨动算盘。江重雪看到他十指苍劲,拨动算盘的手仿佛在使一套上好的掌法。
  年纪比他还小,功夫却不错。
  江重雪收回目光,有意无意地套起他的话来。
  相谈了几句,童子看他一眼,“你是七月十五那天进城来的?”
  江重雪点头。
  “你那是什么亲戚,怎么也不警告你千万别在那天进城来。”童子声音稚嫩,口气老城。
  江重雪放低了声音:“哦,我也听说过,哥舒城主每到七月十五这一夜都会狂性大发,胡乱杀人。”
  童子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什么江湖上的臭谣言,也敢来这里说!”
  江重雪住了口。
  童子哼了一声,告诉他,“每年的七月十五在这城里就是禁忌,但不是因为什么城主会狂性大发,而是因为每到那天,都会有一人远道而来,这人是城主最大的仇人,城主为了杀这人必会设下重重埋伏。所以这一日家家闭户,绝没有一人敢出门蹚这浑水,不然被殃及池鱼,有冤都没处诉。”说着看江重雪一眼,“你倒是命大,竟然没死。”
  这人当然就是谢天枢无疑了。
  江重雪嗅着浓重的药味,着实想不明白,谢天枢到底是怎么得罪哥舒似情了,而既然哥舒似情要杀他,他又为什么每逢七月十五都要跑来送死呢,就为了祭奠那座无谢园里的故人吗?那人到底是谁?
  他也想过再探无谢园,只不过怕遇到那只黑熊。
  童子也不明白,只一味地抱怨那天铺子不能开张,损失了一天的收入。
  江重雪从他手里接过银子,步出药铺后去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
  见城中有镖局,他写了一封信,给了一锭银子,请他们将此信送到一个叫小金刀堂的地方,交给一对姓叶的兄妹。
  折返回谷时又想起什么,走到一间铁铺子里叫铁匠打一柄剑来,付下定金,几日后来取。
  回到谷中,周梨不在。山洞被她清扫得干净,洞里有一张石床,是给周梨睡的,江重雪走惯了江湖,并不讲究这些,随意在角落的草垛上一卧便可入眠。他还在想着如何对她说他给她打了柄剑的事情,一心想看她惊喜的表情。
  一个时辰后,周梨仍未归来。江重雪到她常去打坐的地方寻了一遭,不见她身影,正起了担忧,草丛中传来异响,他身子一低,借了大树做掩体,探头窥视。
  来人有二,姿态样貌都是熟悉的,紫衫在微风中轻拂。
  是那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已有两三个月不见,今日又下来了吗?
  不知道他们下来究竟是做什么。江重雪忖度着,悄悄跟了上去。
  已是深秋,谷中清寒,百花大多凋敝,枝头光秃秃的。江重雪随他们来到一处草木荒芜之地,期间过了一座吊桥,桥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犹如仙境。过桥之后又行了一段路,面前显出一条孤零零的羊肠夹道,再往前走是一座山洞。
  那对男女停在山洞前说了一阵话,这才走了进去。
  江重雪尾随而上,身后却蓦地多了一人的呼吸吐纳声,即便微弱到细不可闻,但仍被他察觉。他眼中起了戾气,迅速回掌。
  在这谷中光景虽不长,但却修养得耳目愈发聪灵。
  掌风刚烈,切断扬起的发。
  周梨叫了一声:“是我!”
  江重雪乍听声音,已收不住凌厉的掌势,他心道不好立时把这一掌向外偏斜。没想到周梨的反应也很快,知他收不住,连忙闪避。江重雪一掌呼啸而过,周梨一缕头发应声而断。
  “你到哪里去了?”他深皱着眉头拎起周梨的肩膀检查有没有把她伤着,像拎一只待宰的小鸡,“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周梨蹦跶了几下,以示她好得很:“我早就看到你了,也看到了他们,”她向山洞一指,“我看你在跟踪他们,所以就没有出声叫你。重雪哥哥,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江重雪摇头,对视一眼,两人蹑手蹑脚地前行,来到洞外。
  洞口溢出寒气,异常森冷,有寥寥数语从洞口漏出来。
  那男子说:“他是死了吗?”
  那女子大约是走了几步,过了片刻才哼了声,“活得好好的,哪里就死了。我看他是百足之虫,要死也难得很。”
  “我瞧他的样子像是死了。”
  “他是在睡觉。”
  “睡觉?我可没见过这幅模样睡觉的。”
  “他本就是个怪物,再怪些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男的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到内力相撞继而被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慌乱后退的脚步声,厉声骂道:“这老家伙!”
  江重雪一听,知他内力受挫,声音不如方才浑厚。
  女的咯咯笑起来,“你说你,越来越蠢笨了。他就是睡着了你也不该去惹他,因为他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比你清醒的时候厉害许多。”
  男的心有不甘,却不敢再上前,畏惧道:“这怪物……”
  女子柔情似水地安慰了他两声,话语亲昵,再接着响起一阵衣料的摩挲声,以及各种不能名状的喘息。
  看来这两个求醉城弟子有苟且关系。
  周梨听他们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没了声音,偷偷问江重雪:“他们在干什么?”
  江重雪面色青白一阵,绷紧了身体回她:“在练功。”
  周梨表现出了在武学上孜孜不倦的劲头:“什么功,我也要练。”
  江重雪嫌弃地一把推开她的脸。
  “别在这儿……”女子收住了杂乱的呼吸,“这老家伙还在,你也不嫌没拧!
  两人收拾妥当后步出山洞,等他们走远了,周梨方敢蹿出来,第一眼先看到洞口的石壁上刻了一行铁画银钩的大字:聂不凡死终之地。
  字槽深刻,刀头燕尾,笔下有铁。
  在这行字旁,是一柄嵌在石壁中的剑。剑柄釉以黑漆,上镌大流水断纹,张扬外露。剑身全部没入石中,只露出剑柄。
  江重雪伸手一摸,知道这字定是用这剑刻下的。他试着拔出这剑,可内力不够,拔不出来。他盯着聂不凡这个名字看了几遍,总觉熟悉。
  江重雪身上带着方从山下买回来的火折,吹了一口,亮起一丛并不亮堂的火光。
  洞中很黯,这火光也能照清前路了。
  通过一条不长不短的甬道,空气纠结晦涩,火光流泻之地,显出一个人形来。
  两人停下步子,江重雪把火折子往前晃了晃,不知是不是里面太过潮湿,火焰灭了。
  周遭顿时漆黑一片。
  好在周梨如今已能在黑暗中轻松视物,一眼看过去,她终于知道为何方才那男子说“没见过这幅模样睡觉的”。
  黑暗中那人脚朝天头朝下,是一个倒立的姿势,一头蓬乱脏污的发全铺在地上。这人脸色晦暗如痨病鬼,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浑身一股酸臭味,形态猥琐落拓,干枯得像一具死尸。可他倒立得极稳,双目紧闭,岿然不动。
  他手脚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其中两根穿透琵琶骨。
  周梨心想那一定很痛,她浮起一丝怜悯,低声道:“他真可怜。”
  话音未落,黑暗中,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大开,那么暗的地方,他目光如雷如电,蓄满阴怖的冷意,而死过去般的躯体寸寸活了过来。


第14章 聂不凡
  周梨被这眸子摄住,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迎面有风一刮,她毫无征兆地被人拎了起来,失口惊叫。
  “阿梨!”江重雪闪电般探手,格拉,他听到自己手骨折断的声音。
  随即响起大笑,笑声在狭窄逼仄的洞内横冲直撞。江重雪痛极之下耳目都被他的笑声震得昏聩。
  这人双手高举周梨,凭他的内力,随便一个撕扯,便能把周梨拦腰折断。
  周梨面无人色,他笑得久而不绝:“可怜?我聂不凡也有人来说我可怜了!”
  ……聂不凡!
  江重雪蓦地抬头,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背后所萦绕的血腥气,寒意从脊椎骨直冲颅顶,大声道:“聂前辈!”
  这人仍旧在笑,没去在意江重雪,手上的力量越用越重,周梨忍不住哀鸣。
  “请聂前辈罢手!前辈是武林泰斗,是我们不好,冲撞了前辈,”江重雪字字惊雷,紧切地从牙根里磨出来,快语如珠地道:“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两个毛孩子斤斤计较。”
  这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怎么,你认得我?”
  “晚辈自然认得。”江重雪见他回应自己了,连忙道:“岂止是晚辈,聂前辈的名号响彻江湖,谁人不知。”
  这人锐如孤鹰的眼神射向江重雪,虽然没把周梨放下,但手上的力道停止了。
  江重雪见有机会救回周梨,于是让自己冷静,慢慢道:“前辈武功盖世,当年多少江湖高手败于前辈手下,风头一时无两,前辈身负的武功绝学天下无出其右,时至今日,都无人堪破。”
  “无人堪破?”他讥讽地笑,“那谢天枢算什么?”
  他大怒,把周梨一扔,江重雪凌空抱住周梨,两人一齐退后。
  聂不凡大笑着坐下,把腿一屈,见面前空置的地上多了黍米野果,是那一对男女送下来的。他也不管是生是熟,抓起便往嘴巴里塞,看向黑暗中那两个娃娃,冲江重雪道:“我当年哪止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江重雪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没听够自己恭维他。
  江重雪托住自己软绵绵的腕骨,略一拿捏,著力一扳,低低地呻丨吟一声,骨头回了位。他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但眉眼间却透露出几分笑意。
  周梨只觉得此人很不好惹,一点也笑不出来。
  江重雪并无畏惧地抬头对上了聂不凡的目光,等痛意过去了一点方道:“当年聂前辈从关外而来,一人一骑一柄剑,马是汗血宝马,剑是却邪剑,聂前辈孤身一人,以手中的却邪剑痛杀三十二名绿林高手,这三十二名绿林高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聂前辈将他们的头颅砍下丢进了长江,就此一战,震惊江湖,闻名天下。”
  聂不凡嘴角咀嚼着半分冷笑。周梨听到这里是有点意外的,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除魔卫道的好人。
  聂不凡当然不是好人,杀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头顶上的那高手二字罢了。当年聂不凡横空而出,没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也没人知道他身负的武功究竟属于哪一路,他就如武林中突然冒出的燎原之火,迅速烧着了一片。
  “这一战之后,六大派之一的青城派掌门人意欲结交聂前辈,以谢聂前辈为武林除害,聂前辈如约而至,但无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翌日青城派带回了他们掌门人的尸身,并且扬言江湖,要取聂前辈的性命以告慰掌门的在天之灵。”
  聂不凡嘴角的半分冷笑已深刻的形成了一个勾弧。青城派那人的名字他是早已忘记了,只不过对战的情景还记得一二,他原想青城派声名在外,掌门人必定也非泛泛之辈,他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兴奋赴会的,结果却败兴而归。
  那所谓的掌门人还不如他初到中原时所杀的三十二名绿林强盗,真不知他是怎么当上这个掌门人的。
  “传言青城派追了聂前辈大半年的光景,最终聂前辈忍无可忍,一夜之间,屠杀青城派三十名弟子,从此青城派偃旗息鼓,再不敢与聂前辈为敌。”江重雪娓娓道来。
  聂不凡大笑:“说的不错,只不过,这些都不是传言。那青城派的功夫太差,我提不起劲来杀他们,若非他们狗儿似的跟着我跑,我何必费那力气去杀这群无能之辈。”
  聂不凡血洗江湖的时候,江重雪还未出生,不曾经历过这人搅起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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