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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逆风行 作者:潜菠-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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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爹爹被人害死了,我招徕的厄运。
  无法面对,甚至在前一刻还心存幻想。
  他一生不与人为难,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啊。
  可他这样躺着,头发散乱,脸上脖上都有伤痕。明明白白告诉我,他真的死了,甚至死前受了私刑虐待。
  我触着那些伤痕,像是有人拿着烙铁,在我心里狠狠烙下。痛得我想叫喊,嘶声喊不出来,只得弯下腰来。
  这个曾满心感激着的世界,我无法抑制的生出了憎恨。
作者有话要说:  末日已过,新纪元开始~
昨天出去闹腾了一下~俺也挺恶俗的~
安╭(╯3╰)╮

☆、假面

  灵位在上,灵柩在内,白色粗麻衣在身。
  香烛在燃,长明灯长照不熄,比丘尼低声诵读经文。
  褚珀紧靠身侧,两眼无神的看着烛火。明明出薄汗的天,他却冷,不自禁拢着手臂依偎着我。
  灵堂内人进出往来,忙着备下事物用具。
  再过片刻,就要抬棺出殡。
  停灵三日,膝盖跪肿,泪水流干,心余空洞。
  好像是麻木了,比丘尼诵读经文的声音,往来人轻声话语,近前安慰之词,都变作一色嗡嗡声。
  头疼。
  “阿良,怎么?”文质探身来看。
  松了眉头,摇头,轻握一下她的手,她有些忧心,又忙着招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宾客。
  我跪着在灵前,不断有人来拉手安慰。朱吴氏来了,近前安慰,忆爹爹的好,叹他一生不易,泪水簌簌落。
  膝盖紫肿,我跪坐着,听着,反去安慰他。
  三日来许多人来上香,念爹爹亲厚,唾骂丧心病狂的凶手。
  我报以沉默。
  案子未结,疑犯还未归案。
  那夜自仵作房内出来,恳请陈子敬让爹爹归土安葬。陈子敬应允了。
  爹爹被抬回家,丧事仓促繁杂,我全然不懂,幸得齐叔与一众邻里来帮忙操办,周文质全程相帮,丧礼才得以顺利进行。
  每日跪在灵前,有人来上香行礼,我便跪下叩头回礼。到夜里,整夜守着,看着长明灯,看着烛泪挣扎落下,看着天明,看着爹爹。
  他们担心,怕我吃不消,纷纷来劝。
  可我睡够了,自落水后睡了六日,够了。
  昭王来上过香,以山野郎中曲独活的名义装扮出行。
  那晚醒来,听到的声音是她。
  我深深跪拜,叩谢她的救命之恩,叩谢她吊唁之举。
  她说,节哀,定会将凶手抓捕归案。
  呵,凶手。
  他在家里被人绑走。是衙门彻夜搜寻的那个晚上,我和褚珀都不在家的那个晚上。
  为何不在?
  明明那晚彻夜不归的搜寻,只是陈子敬的障眼法,他布下的局啊!
  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似被强盗闯过,偏偏邻里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我家家贫没有宝贝,为人和善没有仇人,她们是为记载汤府秘密的的两本册子。汤府所为,贩私盐党羽下的手。
  没有实据。
  爹爹被害,没有查出是谁下得令,是谁做的案。
  沈桑原推断出爹爹的死亡时间。
  是我把册子交给陈子敬那天,是跟随陈子敬坐马车奔赴未知的那天。
  若我早早归家,不去把册子交给陈子敬,是不是就早发现,就能救他了?
  然而我随着陈子敬,从一个迷局走到另一个迷局。
  我想起那天在马车上的突然而至的心悸,是预兆么?
  父女血缘,相连想通,预兆感知。
  可我,我不是真正的褚阿良啊。
  不知为何,寒意从心底窜出一丝、又一丝,蛇般蜿蜒,我紧紧抱住褚珀。
  陈子敬来过,他每天傍晚来上香,待到晚上,几乎不说话,然后回去。
  我总是跪在堂内,不去看他,不去管他。
  我知道案子没有什么进展。
  汤初英逃了,在一众监视下无踪迹的逃了。逮捕时,汤府众人负隅顽抗,部分逃了,部分死了,其余归了案。
  爹爹被害可能是汤初英做的,可能是逃走的那批骨干做的,通缉令已下,但人没有找到。
  案子悬着。
  努力回想汤初英模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头疼。
  陈子敬又来了。
  其实没有看到他,可身边的人都在行礼。
  我于是转过脸。
  他一身素白,被陈游之推着进来。
  我腿脚麻木,摸了根棍子,撑着准备起身,却怔住。
  陈子敬身后还有人。
  梁敏。是她。
  这个人,我一直没有想起她来。她来做什么?
  未料见到,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万般复杂。
  是她把惹祸的册子藏到我身上……
  爹爹被人害死,我一直认为是自己招徕的厄运,痛恨自己,不想去面对。或许我可以恨她,是她把册子藏到我身上,把灾难带来。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去!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要这么想,找一个人来恨着,然后就不那么痛了——我咬牙切齿的想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负疚悔恨,几乎把我压垮的痛与憎恨……
  她气色很差,被李扶风搀扶着,慢慢踱进来。
  想起她血肉模糊的被陈游之从暗室抱出来……呼,我深深吐了口气。
  都是命。
  没有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去,这并不能使我好过一点。沉溺在被害者的角色里,我将永远受其困扰,无法解脱。
  她得以一息尚存被解救,爹爹命丧横祸。
  都是命。
  眼睛看着她,看着李扶风取来香火,看着她俯下身鞠躬,然后转过身来。
  她没有叩首。
  我缓缓站起,回了个鞠躬礼。
  我不恨她,但我不喜欢她。
  她出现在平春,她与汤府结交,她认识陈子敬。
  她是为私盐一案来。
  却带来伤害。她把册子藏到我身,爹爹受了牵连。还有失踪的赵毅,尸身在汤府后院被挖出。他死了,作为她查探汤府册子的帮手。
  赵毅是仓粮案里仓啬夫管事赵真之弟。
  巧合么?
  不。
  赵家,子女相继亡故,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
  册子。
  一切是为私盐。
  私盐找到了。在那日被刺伤之处,找到了。水下伤人者是货船上黄衣人留下看护的,她们舍不得放弃。见我们入水搜寻,怕暴露被发现,偷偷入水想割破袋子放盐。她们未放完,与黑衣人遇着了,于是决意灭口。援军还是赶至了,在我失血晕过去后。之前入水的人多死在水下,寥寥数人被抓捕。
  贩卖私盐组织森严,只有管事才知内情,她们嘴巴很严。手下的人,听令行事,能说的不多。
  但陈子敬掌握的比我所知道的多许多。
  陈子敬也是为私盐来。
  他们都是为这个案子来的。
  我的目光在梁敏与陈子敬间逡巡。
  梁敏抿着嘴,清清淡淡的看着我。
  陈子敬的脸褪尽颜色,苍白,沉默。
  他们。
  周文质走过来,在我耳畔轻轻唤了声:“阿良。”
  我沉寂下来,收回目光。
  哀乐响起,凄凄惨惨。
  该出殡了。
  金刚来抬灵柩。
  灵堂人群涌动,号啕哀哭一路相送。
  灵牌在怀,引魂幡在前,灵柩在后,白色粗麻褂子在身。
  胡天不佑。
  啊,爹爹啊爹爹,跟着我,不孝女领你去那长眠之所。
  胡天不佑。
  自此音容渺渺,欢笑无期。
  泣血嚎啕,留不住你,恨不得踢开阎罗殿,纵身跳出黄泉门。
  哀乐凄惨,纸钱冥币飘洒、徐徐落。
  出了城,入山路,坟地早已打好穴,黄土高堆,只等爹爹去安睡。
  金刚卸下棺木,放入穴中。
  捧一抔黄土,洒在棺木上。
  爹爹啊爹爹,你安息罢。
  黄土一铲一铲落下,堆成小小坟包。
  埋葬好,齐叔伏在坟上不肯离去,哀哀痛哭。他操办丧事,极力忍住悲伤,此刻再压抑不住了。
  我没有去劝他。独自跪在墓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层层剥开,拿出包子。爹爹那天做的包子,回家的时候,还留在灶台上,冷透了,干了,硬了。
  他要我等,我不肯,以后却再没机会了。
  “好香,爹爹蒸的包子总是这么好吃……您放心呐,我会照顾好褚珀的……我是褚阿良,我是褚家人,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包子吃掉一半,剩下一半,埋在了墓前。
  我伏下身紧贴这冰凉的黄土地,心中是深重化不开的阴郁。
  人人以为我温和良善,无所欲求。
  世上人人都带假面生活,到最后,自己真实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假面,就成了真面。
  褚阿良,就是我的假面,是我最大的谎言。
  我变成褚阿良,压抑了脾性,努力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只展露最好的那一面。一心为了褚家,要担起责任,处处照顾周全的褚阿良。心怀感恩,努力生活,努力养家,想好好照顾褚家人。
  我心里,一直是想要回去的。
  上私塾,考取功名,但无论如何都不想更进一步,早早出来养家。
  因心里始终怀着希望——待褚珀成人成亲,待褚父老有所养——我就……我总可以找到方法回去。
  赶赴朱梅婚礼那日,听阿九念联对谜面,我喜悦又惶恐,盼望有人与我一样。一直想要拜会作出“平生性拙天知我,三载无能我愧官。今日铨衡公论定,好归旧隐理鱼竿”的钱县令,因时机未到,未能成行。
  心底从未放弃希望。
  我太天真,竟想跟命运去抗争。
  早已是血脉相连,谈什么神魂相离。
  黄土地冰凉。
  这坚实的土地,我自踏上就再不能回头。
  梦,已经死了。
  我从来就没有退路。
  也再无退路。
  我将永远是褚阿良,是命,是债,用一世来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让人叹息
她心情复杂,大概是这样吧

☆、拒绝

  听人说,头七夜里,去世之人魂魄会回来。
  昨夜是头七。
  备了饭菜放在堂前,领着褚珀早早的睡了。我们在被窝里藏着。老人们说过,头七夜里不可让魂魄看见,会让他挂记,不能安宁往生。
  褚珀一夜未合眼,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无论如何都不肯睡去。
  夜里有风,轻轻敲响窗棂,有远处隐约人声,老旧的屋子偶尔冒出响动,褚珀就紧紧抓着我的手,眼泪落下来。
  我轻轻回握,抚着他细碎柔软的发,深觉悲哀。
  自爹爹葬后,他天天跟在我身后,生怕一眨眼我就消失了。不愿意说话,变得少言寡语,无忧愁的他受了伤害,变得敏感。我把他的被子拿过来,晚上带他睡。他夜里总惊醒,睡着了还默默流泪。
  听了一夜,我不知道爹爹是否回来过,或许吧。
  然而褚珀坚定的相信着,一早起来走过屋里每个角落,不放过一桌一椅。
  我任他哀悼,不去劝哄。院里纸灰被风吹起,飘扬一阵缓缓落。闭眼在院子躺椅上,阳光洒落覆盖眼睛,温温热热。
  爸爸妈妈,原谅不孝女儿吧,不要为我伤心流泪,我会日夜为你们祝祷,姐姐也会把你们照顾得很好。命运给了我机会,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这一生,我这一生只有把苏莫埋葬。
  你看,太阳总照常升起,明日,每一日。须得沉下心面对一切如意与不如意。成年人或多或少凉薄,不管心痛心碎如何,再无心思,还得努力重整河山。
  可我果然不够坚定,时光一点一点爬走,心中茫然。
  院门开了又阖。
  脚步轻轻,一团青影便遮去了日光。
  我睁开眼去看,入目一片白色,几乎刺痛眼。
  不由苦苦一笑,何德何能,自家丧事,竟累得旁人都着白衣出行,与我一同服丧。
  移转目光向上,一双眼眸如被山涧小溪浸过般的润泽柔和,我有些怔忡。
  “云岫。”
  “可有好些了?”他维持着姿势没动,阳光把他身影沉沉压下。
  不知是受温热阳光,还是沉沉暗影的影响,我有些不自在,坐起身。
  “姐姐回郡学了。”他退了一步,寻了个小凳坐,“可好些了?”似大人般的问话。
  “嗯。”我点点头,有点不习惯。
  她终于回去了,那很好。葬礼完,她还伴我左右,日夜陪护着。她已帮了太多忙。自郡学回来已久,她还有自己的事情,不过是不放心我才不回去。而我应当自己承担了,那几日不管不顾的,毕竟过去了。剩下的路,得振作起来,好好领着褚珀走下去才是。
  云岫本端坐着,突然拉过我的手,翻看手掌,一脸严肃:“手怎么伤了?”
  那时的刀伤,才开始愈合,脑里刷的闪过水下血色晕开的画面,我不由缩了缩。
  他满脸疑惑,似恍然明白过来,垂下眼眸。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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