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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明宫浮沉录-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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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陈考究,“不错!”

    这两个字在武昌明听来,好似天籁一般动人,他陪着笑脸正想替自己美言几句,却听见翻页的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武昌明,”皇帝啪得一声将书拍在案桌之上,高声诘问道,“这是什么?”

    武昌明拿过内官递来的书册,翻了几下,心里顿时凉了一截。书页‘佛’字这列中间,赫然多了两条黑线,由上而下,将每个字从左至右劈开,明显是雕版裂纹所致。他连忙磕头道,“万岁爷,奴婢冤枉!昨晚奴婢还查过一遍,绝无错处。否则,奴婢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将这样的书进奉御览。”

    “绝无错处就是这样的东西?!”皇帝板脸斥道,“朕看你是嫌肩上这颗脑袋顶得太久,存心来朕跟前找死!”

    “万岁爷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但…但是,”武昌明吓得半死,哆哆嗦嗦道,“但是此事蹊跷,肯定有人陷害奴婢,故意将经书掉包,求万岁爷开恩,容奴婢回去查个清楚。”

    “查什么查,你们那些伎俩难道朕还不清楚!”皇帝哼了一声,“武昌明,你别指望随便找几个替罪羊来敷衍朕,朕只问你,今日这事你如何交代!”

    正在武昌明百口莫辩之时,曹吉忽然到了,他从武昌明身边踱步走过,笑着说道,“万岁爷,听说经厂进奉了新制的经书,奴婢愚笨,也想过来沾沾万岁爷的佛光。”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来得正好,自己看吧!”

    “万岁爷息怒,”曹吉祥早知道武昌明在御前出了事,他就是着急过来帮忙的,他将书装模作样翻了翻,低声劝道,“武昌明提督经厂十数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什么差错,还望万岁爷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一份差事当了十多年还会出岔子,你让朕怎么饶他?”皇帝将话反过来说,曹吉祥一时间也是语塞。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求万岁爷开恩,赏奴婢一次改过的机会,奴婢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不会再出错了,”武昌明见皇帝连曹吉祥的面子都不给,急得满头大汗。

    曹吉祥也撩袍跪地,“求万岁爷开恩。”

第38章 失怙() 
“罢了,”皇帝向来顾及曹吉祥的脸面,虽然龙颜震怒,还是强压了火气,皱眉吩咐道,“看在曹公的份上,朕再多给你三日,若是还办不好,你就不用再回来见朕了。”

    “是,是,奴婢谢万岁爷,”武昌明将头磕得砰砰响,又惹来皇帝一阵蹙眉。

    曹吉祥赶紧挥手令他退下,自己跟到门口悄声提点道,“昌明,你别多想,回去先把手头这件差事办好再说。”

    “多谢曹公,”武昌明吓得不轻,一路上神不守舍,居然跌了一跤,脑袋也被磕破一块,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一回经厂,他就下令重新制版,并亲自督看,累得两挂眼袋都要垂到下巴。其实辛苦几日又算得了什么,他原打算借着这趟美差再往上爬,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倒霉事。如今他别无所愿,只盼望书成之后,皇帝能既往不咎,那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武昌明日夜不眠,终于熬到第三日,他最后查遍无误,亲自捧了书函送到御书房。恰巧屋内有人,他被示意在外间候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又晕又沉,竟然有些站不住。

    “武提督,万岁爷传你进去,”等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内官上前传召,发现武昌明闭目站着,一动不动。

    内官轻轻推了他一下,见他不理,又推了推他的肩膀,突然间,他肥胖的身子笔直向后倒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门口几人赶紧围上前去,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探了他的鼻息,发现人已咽气,可怜裹着黄绸的书函还被他紧紧护在怀内。

    皇帝听到回话,只说了两个字‘厚葬’,武昌明的嘴里却再也说不出谢恩的话,新制的经书被直接入库封存,皇帝连正眼也没瞧。

    右迁之事向来雷厉风行,仅仅几日,经厂已经宫移羽换,原经厂监官卢涣文,擢升经厂提督,监官则由原掌司邱建国补缺。经厂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汹涌的暗流会托起一些人,也会将一些人卷至河底。一个月后,郑吉递来消息,武忞因当差懈怠、态度不端,已被贬为经厂答应。

    钱元听俊草说到此处,不禁莞尔,“这倒像是卢涣文的为人,性格迂腐,又读过些书,武忞从他那里必定讨不了好去。”

    “曹吉祥为何不出手相帮?”俊草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过,他和武昌明有些交情?”

    “帮他?若非曹吉祥不屑亲自动手,武忞早就死了,”钱元眉梢轻挑,“武昌明这人没什么本事,都是靠着曹吉祥才得了这么个提督,但他办事一向牢靠,如果不是因为武忞,他又怎会受累致死。”

    “曹吉祥竟然知道与武忞有关?”俊草有些担心,“他不会查到郑吉头上吧?”

    “以曹吉祥的本事,怎会不知雕版的差错乃是有人故意为之,”钱元笑了笑道,“不过武昌明死在御书房门口,十分晦气,若想替他翻案,吃力不讨好,曹吉祥才没那个闲功夫呢。”

    “那就好,”俊草轻轻点头,“这次多亏郑吉,否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郑吉确实功不可没,不过若要调他,还需过些时日,”钱元提醒道,“曹吉祥肯定派人盯着,咱们动谁,谁就是内鬼。”

    “哦?”俊草眼中笑意微现,“那咱们不妨动上几人,让他好好猜一猜。”

    “你想提武忞?”钱元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没错,让他在我这里好好过个年,”俊草拍了拍他的肩头,“钱元,到时候你随我同去。”

    腊月廿四祭灶之后,按照宫规,宫眷以及内臣都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每宫每殿都要蒸点心,储备肉类,以备年下这一二十日之费,俊草忙得不可开交,等他筹备妥当,已是腊月二十七。

    太子殿下的差事,又是东宫掌事拔亢莅临,足以让经厂上下倾巢而出。

    “苏掌事,请上座,”新官上任的卢涣文,见到俊草已是一愣,看到他身后这位更是吃惊不小。卢涣文话未出口,钱元已经绕过他,垂首站在俊草身后。

    卢涣文咽了口唾沫,亲自将茶盏置于俊草面前,自己挨着椅子下首坐了,“苏掌事亲自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差事吩咐?”

    “也没什么,听说经厂换了提督之人,太子殿下吩咐奴婢过来看看。”

    卢涣文起身作揖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以后若有用得着经厂的地方,还请殿下吩咐,奴婢必当尽心竭力。”

    “卢提督不必多礼,”俊草微笑颔首,“早就听说你博闻多识,如今经厂由你掌管,差事自然会办得更加妥帖。”

    “苏掌事谬赞,”他瞥了眼垂首侍立的钱元,“奴婢不过认了几个字,哪里谈得上博闻多识。”

    “卢提督过谦了,”俊草饮了口茶,笃定问道,“之前进奉给小爷的瓷青纸,不知经厂是否还有?”

    “瓷青纸?有!奴婢立刻着人去取,”卢涣文点头答应,又扯了笑脸道,“奴婢前几日将经厂藏库都清点了一遍,现存着的宣德贡笺,除了瓷青纸还有五色粉笺、金花五色笺和五色大帘纸。小爷既然喜欢瓷青纸,不如奴婢再让人取些金花五色笺来。”

    “金花五色笺?”

    “是,金花五色笺是在五色皮纸上,以泥金描成各种纹饰图案,十分好看,”卢涣文又想到,“还有砑花纸,这纸放在案上,并不见奇,但放于透光处看,会显出暗纹图画,有山水、花鸟、云纹、人物故事等,极适于笔墨。”

    他在那里滔滔不绝,俊草也不打断,耐心听完后,说了四个字,“如此甚好。”

    卢涣文见他喜怒不辨,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讪讪笑了,吩咐身边之人即刻去经库跑一趟。

    “经厂的人都这么会办事,难怪小爷要责备奴婢不谙御下之道,”俊草淡淡说着。

    “苏掌事说笑了,你是小爷跟前的大红人,在东宫可是说一不二。”

    俊草听到此话,微微不悦,“奴婢不过是个听差的,万事自然都以太子殿下为尊。”

    “是,是,”卢涣文觉着确实有些唐突,只得连连点头。

第39章 提调() 
“这经厂之内,该有上千人吧?”俊草突然问道。

    “是,经厂内府匠役共一千二百多人,除去专事书籍刻印者,普通内官也有百人。”

    俊草面露讶色,“居然有这么多人,看样子奴婢是学不成卢提督管人的本事了。”

    “苏掌事说哪里话,”卢涣文正要开口恭维,又怕他脸色发冷,转念道,“经厂之内,多是些粗人,不过若是苏掌事瞧得上谁,只管带回去便是。”

    “经厂都是司礼监的人,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俊草推辞了一句。

    “怎么会呢,”卢涣文见俊草没有回绝的意思,继续巴结道,“若能入得了苏掌事的眼,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到时候若小爷也瞧得上,奴婢就说是卢提督你孝敬的。”

    “多谢苏掌事,”卢涣文满脸欢喜,“请问苏掌事想如何选?”

    俊草挑了挑眉道,“二十以下,长相清秀,能读会写就行。”

    “是,”卢涣文当即吩咐了下去。

    “且慢,”俊草叫住了待要出去之人,对卢涣文说道,“不必让他们都过来,钱元?”

    “奴婢在,”钱元走到俊草跟前,躬身肃立。

    “人也不用多,挑上几个,带来我看。”

    “是,奴婢遵命,”钱元跟着卢涣文的人走了出去。他对俊草的毕恭毕敬,让卢涣文瞪目结舌,他一边偷瞥俊草,一便饮茶,连大气也不敢出。

    俊草好似并未察觉,和卢涣文随便聊了几句,经库的东西已经送到。

    瓷青纸也就罢了,金花五色笺和砑花纸,俊草是头一回见,确实有些趣味。卢涣文见俊草瞧得仔细,从制作、使用、保存等各方面细细解释了一通,如此谈谈笑笑,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茶也换了两三盏。

    这时外面来了好几人,钱元入内作揖道,“奴婢选了四人,都在外面候着,还请掌事过目。”

    “他们叫什么,多大了?”

    “回掌事的话,四人是,薛贞,十五;武忞,十五;刘宏化,十七;王永光,十八。”

    “十五年纪正好,那就他们两个吧,”说完话,俊草转头对卢涣文道,“卢提督意下如何?”

    “好,好,苏掌事能看得上眼就好。”

    “那奴婢就先谢过了,”俊草微微笑道,“我回去安排一下,明日过来领人。”

    “是,一切都听苏掌事的,”卢涣文陪着笑脸连声答应。

    俊草起身向卢涣文告辞出来,钱元怀里捧了三只锦匣,依旧身姿笔挺,跟着俊草,迤迤然走了出去。

    “钱元,今日难为你了,”俊草放缓了步子。

    “哪里的话,掌事用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气,”钱元垂首低眉,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俊草笑着问道,“你可找到郑吉了?”

    “是,该说的话奴婢都和他说了,”钱元淡淡答了,这样的小事又怎会难得住他。

    经厂之内,武忞和其他三人站在一起,一身泛旧的曳撒,松落落挂在身上。

    明日!他忽然抬头。天空,是一片很高很高的碧蓝,而他自己,一身旧袍两手空空。他忍气吞声,经营数年,想不到最后竟然落在苏俊草手里,难道这就是命吗!

    司礼监掌司胡广吉,此时也关注着经厂的动静。收到东宫掌事提人的消息,他立刻回禀了曹吉祥,“曹公真是料事如神,苏俊草果然去经厂提人,他提走了两个答应,薛贞还有武忞。”

    听到武忞的名字,曹吉祥不禁脸色微变,胡广吉赶紧解释,“就是那个被贬的掌司…”

    “知道了!”曹吉祥冷冷打断,“另一人可查过?”

    “回曹公的话,奴婢查了,薛贞一直在裱褙处当差,平时很少往内里去。”

    “行了,这事你不用再管,”曹吉祥沉着脸摆了摆手。没想到苏俊草这么贼,不,肯定是钱元出的主意,这人一向诡计多端,如今还有东宫太子当靠山,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得要早做准备。“我且问你,东宫现在有什么人能用?”

    “暂时没有,”胡广吉低声解释道,“东宫的人都是苏俊草亲自挑…”

    “那就想办法送几个进去!”曹吉祥语气不耐。

    “是,奴婢马上去办,”胡广吉急忙答应。

    “不用这么急,这事不能急!”曹吉祥将话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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