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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第4部分

小说: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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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尤其是当拿到研究生入学考试准考证的那一瞬间,更是一阵既兴奋又紧张的猛
烈刺激。为什么考试前要跟班学习?意义就在于此,调动考试情绪,使整个大脑神
经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能从日常疲沓、松懈的状态中猛地紧绷起来,让浑身的每
一根发条都上紧了弦。

早上打车来的,又窝了这么六个小时,身体已经窝瘪得难受。于是她就兴致勃
勃地走出课堂,抄近路穿小胡同到了硅谷,又路过“国林风”书店,从北大南门那
条路一路走回来,迎着下午三点多钟暖融融的太阳。街上也是欣欣向荣,硅谷、海
淀图书城、北大这一带,到处走动的都是学生,一张张年轻的朝阳般的面孔,生活
在这里的人永远都年轻,永远不会变老。

她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走,往前是中关村电子城、海龙电子大厦、罗杰斯、艾德
熊、麦当劳快餐店、海淀医院。再往前是人大出版社读者服务部、人大东门,对面
是当代商城。这里的人流比较杂,人大门口的车站是七八条公交车线路交汇的地方。
当代商城为了促销,在门口摆上了一架巨大的退役波音747 飞机。她家里的“海尔
帅统帅”冰箱也是陈米松在这里买的。买完以后,在当年陈米松生日的时候,商场
还给他往单位寄了一张生日贺卡。从那以后,他们果然对这家商城顿生好感,再买
东西,首先想着来这里。一切都显得万分祥和,丝毫看不出灾祸即将来临的迹象。
拐过立交桥,就到了三环路上,双安商城对面巨大的“利客隆”超市。毛榛进去,
走到海鲜柜台前挑了四条中等大小的平鱼。陈米松喜欢吃海鱼。太大了味道烧不进
去,太小了尽剩些骨头,不好吃。然后她又到面包柜台自选了一些松软的新烤出来
的面包。也是挑陈米松爱吃的那种。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该回家做饭。于是过
了天桥,到对面双安商场门前招手上了302 路小巴,情绪热烈地奔赴回家。

一切都那么宁静、平和。毛榛上了楼,按了按门铃,没人应。心想陈米松可能
又出去买东西了。没听他说今天有应酬、要去见什么人。于是她自己掏出钥匙来把
门打开。

一进门,略微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是哪里不对劲儿?她也没细想。换鞋,把
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出来,脱衣服,挂在衣架上,又去洗脸池旁洗了洗手。这一
切程序做完,才回身走进书房里。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很空旷。往常,陈米松的书
总是堆得一座座小山一样的,把房间挤压得显得小。茶几桌面上也收拾得很干净。
几页纸摆在桌面显眼的地方,让她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毛榛拿起来,厚厚的好几页,
是陈米松留给她的:

榛儿:

我走了。

这十年是我永生难忘的十年。到目前为止,我们是彼此最相知的人,也是最志
同道合的朋友。今后我想也依然会如此。

但理智告诉我,我们不会是完美的婚姻……

我必须得走了,如果再在你面前强取欢颜,我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我本来应在你答辩完走开,可是,我必须要出差。

我在外面找了一个招待所住,希望你在此好好复习,力争考好试。当然,也不
要有太大的压力,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既然准备就要一心一意,全力以赴,
你太贪玩了。

这间房就一直由你住吧,我新分的房子也会由你去住,直到你分上房子再说。



你周二上班可别忘了申请房子,这是最后一次了。我12月21日出差,25日回来,
需要的手续我会立即办。

家里的一切如何处置,完全由你决定,只是我出差回来,先需要给我一点钱,
我住招待所的钱是从单位借来的出差钱,回来后,我可能就没钱了。

我们分手,我尚未和任何人讲,如果家里来电话,你就先说我出差了吧。

我本来要去利克(客)隆为你买些吃的东西,但我心情太难受了,我做不到了。

我们虽然不再生活在一起,但我们彼此却依然会是最值得信赖、最真诚的人,
是生死可托的朋友。

榛儿,希望你能坚强些。相信你会做到的。

我明天下午会在办公室,如果需要我陪你一会儿,请你打电话或传真到那里:

FAX :25341321

TEL :25432111-2701

又一页,只有巨大的一行字:

榛,我走了

米松

12,19,11。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作者:徐坤
  
  第九篇

毛榛看了一遍,没看懂,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手脚冰凉,
站在那儿,又使劲定下神儿来,从头看了一遍。再抬起头来,有点看懂了。她的第
一个反应是陈米松出事了!是走了,是人没了。她刚才进门来时的异样的感觉,就
是因为屋里太整洁、太空落,所有他自己的东西:衣服、拖鞋、牙刷、书、日常用
品,都没了,都拿走了。屋里陡然间显得空落、静寂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陈米松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毛榛慌了,带着一片空白的脑袋,来来回回,从这屋走到那屋,看看这儿又看看那
儿,找不出任何陈米松出事的痕迹。

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她望着外面五点半钟已经逐渐黑下来的冬夜,
迷乱而又吃力地想这可怎么办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也就跟着从
这个窗户跳下去得了。

她又拿着这封信傻呆呆地站在屋子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会儿陈米松还没有手机,那时候她也还没有手机,他们联系不上。她也根本无法
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她想着该跟谁求救,就拨打了女友阿贞的电话。头一句话,她就发着哭声说:
“阿贞,我家里出事儿了。陈米松出事儿了。”

“人走了?”阿贞问。阿贞的反应极其迅速,甚至根本就没反应,而是本能地
这么回问了一句。

“是。我刚下课回来,就见留下一封信,人走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别动,榛儿,你听着,千万别乱动。我马上过去,你在家等着。”

“唔。”

说着,她们同时撂下了电话。毛榛这回略觉有点心理安慰。她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只有等待阿贞来。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你遇到未知的险情时,能够第一个打
电话过去求救的人。

她当时不明白阿贞为何反应得这么快?为什么一下子就猜中了“出走”这一要
害?过后阿贞告诉她说:“咳!所有的家庭悲剧,其实都是一样的,大概就是那么
几条路。”

阿贞从金台路开车到她这儿来,大概要四十几分钟。她坐立不安,望着茫茫的
夜,黑沉沉的夜,还是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要出事或要
出走。一切都显得太正常了,一切都显得太平常了。她想她得问问,总得找个人问
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他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想找人打听情况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平时原来是多么疏忽!多么的疏忽!
自以为是幸福婚姻,却连他跟谁交往都不大知道,连他身边谁是了解情况的朋友她
都不知道。他们那个班车“SX俱乐部”的好玩的列表还贴在门上,可她只认得那上
面的汉字符号,至于那些人名都是谁,她依旧不知道,对不上号。

想一想,他每天上十一个小时班,他们每天都是十一个小时在单位上班,班车
来、班车去,而她每天在家写作,每天只下一次楼,跑步、买菜、锻炼。他们彼此
的作息时间是岔开的,遇不上,根本就碰不上。如果不是因为陈米松每天回家吃饭
睡觉,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许他们俩也会同住一个楼里,而相互永远不相识、
碰不上。

“各忙各的”。“各忙各的”是他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各忙各的”悲剧性
效果显示出来了。她想找个人问问他出了什么事,都在忙啥,却不知道该找谁问。

好不容易,等到阿贞来了。一坐下,毛榛就将信拿给她看。看了半晌,她也没
看明白。又挨张纸“哗—啦”、“哗—啦”翻阅一下,说:“他最近到哪出差了吗?”

毛榛看了一眼挂历上的简单记事表,说:“去过广东,打击盗版。”

阿贞接着又问:“他最近得过什么病吗?”




毛榛说:“……好像没有。他总是隔两天就去医院检查身体,也查不出个什么
来。前两天说右腿关节痛,说抽空去北大医院检查一下。结果我也没细问。等着,
我去找一下病历。”

毛榛一下子慌了,心想,对啊,他是不是有病?查出了什么不治之症,怕我知
道以后伤心,要自己去面对痛苦?想到这儿她心又揪起来了,忙到书柜里乱翻,去
找陈米松的病历。原先放病历袋的地方是空的。他连病历也带走了。

又迟疑了一会儿,阿贞翻看着这几张纸,又问:“你知道……他外面有人吗?”

毛榛说:“不知道。”

阿贞说:“你看他临走时情绪肯定特别不好,连利客隆的‘客’字都写错了。”

毛榛一看,可不是嘛。

阿贞说:“他在单位里没受什么刺激吧?”

毛榛想了想说:“不知道。”

阿贞又说:“肯定是有什么事。先别急,慢慢来。反正你们俩谁也跑不了。走,
我先领你去吃点东西吧。”

毛榛这时已经略微镇定下来。本来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可一想,让阿贞跑这么
远,还没吃饭,是得陪着出去吃点东西。于是就锁上门,一起出去。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作者:徐坤
  
  第十篇

上半天,还生龙活虎地从海淀镇直走到人民大学,这会儿,经过剧烈的打击和
惊吓,她的腿却一下子就软了,下楼也下不动,在迈脚跨那几步楼梯的时候,双腿
直要往下跪,直要往下坠,关节不好使,支撑不住全身的重力。阿贞扶着她,一步
一步,艰难走到三环对面的马兰拉面店。

西北风呼啸。天气预报说这是今冬最冷的一天,-13℃,气温骤降。阿贞出来
得匆忙,围巾忘了带,立起领子。毛榛则已浑身麻木,对冷热失去了知觉,只知身
边还有个人,领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面端上来,她没情绪吃。为了陪阿贞,还是假装往嘴里划拉。阿贞受她情绪影
响,也没吃多少。两个人又出来,过天桥,顶着呼啸的西北风回得家来。

已经八点多了。正是家家户户打开电视,准备看实况转播的时候。阿贞被冷风
吹了一下,有点咳嗽,面颊上起了潮红。毛榛心里过意不去。她觉得已经定下了心
神,就让阿贞先回去吧,没什么事儿了,明天她先打电话找陈米松问问情况再说。
阿贞看她挺平静,说话很有理智了,也就表示同意,让她晚上先好好休息,等到天
亮了再说。“反正陈米松又没有调动工作,总是可以找得到他的。”阿贞说。

毛榛一听,也是。他再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送走阿贞,毛榛就反复拨他办公室的电话。先是没人,十点以后是传真机的声
音,证明这期间他到办公室来过了。

她就含着眼泪,写下一封信,发Fax 给他:

毛榛的传真:

TO:25341321陈米松收1999年12月19日夜

回家吧。今天下课回来,我在利客隆给你买了几条平鱼,想过一个“回归夜”
呢。结果,一进门,就呆掉了……看了你的信,我只想从楼上跳下去,也一走了之
……

你一定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超出了你所能正常承受的能力。是工作吗?个人
生活吗?还是身体?为什么不能事先让我知道?离开家,有助于这些问题的解决吗?
如果我们,或者我,做错了什么,你也应该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啊!

你这个样子出差,我不放心啊!明天回家来,后天从家里走,行吗?至少,陈
述一下你的理由。有什么理由能致使我们连面也不能见、连话也不能对面说呢?

不知你这会儿在哪,不知你今夜怎么过?回归夜,真是一个惨痛的夜,我今生
今世也不会忘了它。假如真的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也好;假如是因为健康原因,更
会让我心疼的———我才知道,这么些年来的共同生活,早已使我们骨肉相融,合
为一体。现在,你突然抽去了我身体的另一半,像把一个健康的我,活生生劈开一
样……我只有疼得鲜血淋漓……没有你,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
你也不会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怎能这样一狠心就走?

如果明天还见不到你,后天我会直飞你出差地点,去寻你。没有你,一切活着
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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