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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收获-2006年第5期-第66部分

小说: 收获-2006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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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戒烟方法与别人也不同。我读了一篇谈吸烟毒害的文章,里边特别提出香烟燃烧中出现的三四苯丙芘与煤焦油对人体的危害。我很喜欢“三四”这个词,直觉认定它的科学含量高。到了二十一世纪,你可以从网上查到下面的话: 
  三四苯丙芘(Acrylamide),又称聚丙烯酰胺,总之都是让普通人八辈子也说不清的陌生名词……其致癌性是黄曲霉素的一百倍。 
  而我在戒烟的关键时段,一犯烟瘾,一有戒烟半途而废之虞,例如饭后,就找出我留下的剪报,阅读有关三四苯丙芘的段落,一见此词,立即感到了刺激,不似吸烟,胜似吸烟,看到了三四苯丙芘在肺叶上的浸蚀与开始腐烂,看到了白脓与红血,找到了戒烟的感觉,也找到了烟的形象与内涵,再不想,不必,不劳吸烟了。 
  此后许多年,一次我在南方,与一些文友闲扯,文友说,对于既不吸烟又不饮酒的男人要警惕,而对于原来吸烟,后来说戒就戒的人更要敬而远之。我讲了自己的戒烟史,人们啧啧称奇。我的为人打破了他们的以烟划线的谬论。我相信我的教条主义理性主义唯理论戒烟方法独一无二,堪称一绝。 
  其实我的吸烟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吸下去而是为了此后戒绝方便。一九六四年春节将至,初到新疆的我为自己成了“文艺界”的人而发晕,便从自治区文联的迎春联欢会上拿了一支不花钱的香烟,吸了两口,感觉有趣。这样一吸就是十四年。尤其是“文革”期间,不可以文学,不可以政治,不可以交友,不可以寒暄,不可以闲话,不可以(没有足够的粮票与钱票)吃喝玩乐,尤其是例如一九七一年我回到了乌鲁木齐的自治区文联,从早到晚,你让我干什么呢?机关食堂里打饭,四两(新疆的说法是二百克)饭,一个素菜或略带荤腥的菜,五分钟就吃完了,你干什么去呀! 
  幸亏有个烟吸。你打开烟盒,你抽出一支烟,你戳捣戳捣,你拿出火柴,你欣赏火花,你端详火柴盒壁被划出来的痕印,你琢磨这次的火柴应该在哪里发力,力不可以发得太大,不可以发得太小,大了损坏盒壁,我常常发现有人用火柴,不等火柴完盒壁已经塔稀郎——来自维吾尔语,垮台完蛋之意——了。我想起了一本苏联小说,上面提到斯大林从来不用打火机,因为斯相信第一口烟最香,而打火机的汽油味儿会败坏这第一口烟的感觉。然后边吸烟边设计边体验边改进边实验吸的方式,叼的方式,吐的方式,咂嘴的方式,从鼻孔里出气的方式……至少,它给了我几分钟的充实。那么,一旦生活开始恢复正常,身份恢复了正常,公民权恢复到基本正常,叫做新的历史时期开始啦,还抽他个什么鸟香烟! 
  我还常常通过控制吸烟来锻炼意志。想吸的时候偏偏不吸。吸一口戛然而止,捻掉,掐灭,留待十二个小时以后再接续吸。多时我一天吸过十来支,少时我两三天才吸一支。烟友曰,敢情你没有瘾。王说,我不能做吸烟的奴隶,我也不能做不吸烟的奴隶,我不做自己的奴隶,也不做,更不做外物的奴隶,从吸烟的头一天起,我始终让我自己牢牢支配着香烟,而绝对不允许香烟支配上王某。 
  吸烟对于我最多是一个尝试,是一个知识,是体验生活,是新经验与新知识。我吸过四分钱一包的珍珠鱼,七分钱一包的航行,此种牌子的烟边吸边轻微爆炸,并发出又臭又辣的刺鼻瓦斯气息。一角五的绿叶:这是丙级烟中较好的一种。二角钱左右的海河、青鸟、古车、解放……这些算乙级烟,介于乙丙之间的有黄金叶与战斗,可笑的是战斗原名烟斗,“文革”中那个叫做革命小将实为糊涂蛋的群体嫌它名号不红,改成了战斗。乙甲之间最好的是光荣,烟盒上印着一朵大红花,产地上海。甲级烟我也没有少吸,凤凰、牡丹、彩蝶、红塔山、红山茶,后来还有新疆自产的顶级品牌:雪莲。我也吸过长白山为标记的据说含有人参的烟。 
  我吸过烟斗。我买过各种烟嘴。我自己炒烟。我吸过莫合烟——在苏联小说里叫做马合烟。我很佩服特瓦尔托夫斯基的长诗《瓦西里·焦尔金》,他写道: 
  战士的马合烟, 
  就如同战士的老婆, 
  凶恶,暴烈,火辣, 
  ……然而战士离不开她。 
  一九七八年四月底,王蒙结束了他吸烟十四年的历史,从此再未吸过,即使最好的“三五”或者“七星”或者“万宝路”,我也是一闻到就不喜欢。与香烟从此恩断义绝。只是后来有一次,有几天我好像想吸一支烟,终于还是没有吸,吸烟的年代已经与所有的不愉快的事件一道,变成了陈年旧事。 
   
  三 北戴河之夏 
   
  一九七八年六月上旬,已经干净利索地戒了烟的王蒙坐了三天半火车到了北京。十一日(或十三日,我记不清了)一早,我们在北京站与中青社的同志汇合,到北戴河。同行的有老作家管桦与他的一个助手小刘,有安徽的单超,辽宁的洪钧和来自河北的一个年轻人。还有一位搞俄语翻译的说话声音洪亮的先生。此后,还有云南作家彭荆风、评论家唐搜、上海作家孙峻青与师大教授许嘉璐。我们坐的那一趟火车是经天津到北戴河的,走了五个小时,那时的走玉田的北线还没有通车。简朴的北戴河站,已经给我以不凡的感觉,整齐清洁爽利,大量树木花草,空气新鲜,天空蔚蓝,地面是由比重大的沙土而不是北京或者乌鲁木齐那样的易于飞扬的黄土构成,这些都不一样。而且,车行几步就从树木的缺口处看到了似乎是固定在城镇上部的浅灰色的半透明式(我觉得像是果冻)的海,听到了海涛的呼吸一样的声音。那时的北戴河,经过“文革”十余年的闲置,门庭冷落,人车俱稀,再听不到什么别的。 
  两年后我在小说《海的梦》里运用了我初到北戴河火车站的感受,我写道: 
  下车的时候赶上了雷阵雨的尾巴。车厢里热烘烘、乱糟糟、迷腾腾的。一到站台,只觉得又凉爽,又安静,又空荡…… 
  这说的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糟的车厢与好的站台,现在不同了,有各式旅游专列,两层,软席,空调车,而站台上人头簇动,不那么雅致清爽了。 
  我又写道: 
  ……空气里充满了深绿色的针叶树的芳香……清洁得令人吃惊。一幢幢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好像在《格林童话集》的插图里见到过似的,红色的瓦顶子晶晶地闪光…… 
  不只是风景,更是心情。新疆的冬天是从五一才算正式结束的,离开严冬不过一个多月,突然来到了阳光与海浪互映互戏的地方。 
  团中央的休养所在离海有一点距离的黑石路,是一处老建筑,老式房屋隐藏在桃林中,虎皮石墙,雕花木窗,木质地板与洋灰地混用,可能是由于许久无人居住,一进去就显得很阴潮。但毕竟是凉爽宜人。 
  我在这里改写新疆后期我所写的《这边风景》,上午与晚上写作,下午去海上游泳。每顿饭后坐在宽宽的阳台的藤椅上海阔天空地聊天。 
  写作当然是去北戴河的主要目的,但是写得糊里糊涂,放不开手脚,还要尽量往“三突出”、高大完美的英雄人物上靠。我想写的是农村一件粮食盗窃案,从中写到农村的阶级斗争,写到伊犁的风景,写到维吾尔的风情文化。但毕竟是先有死框框后努力定做打造,吃力不讨好,搞出来的是一大堆废品。 
  游泳的成绩就大了。我们选的是老虎石煤矿工人浴场。我给自己定的功课是每次从沙滩到防鲨网两个来回。我虽然喜欢游,但是姿势极差,呼吸掌握得也不熟练。过去,一年游不了几次,刚找到感觉,季节已过,次年夏天一切又从头温习起。而如今,有了天天洗海浴的条件,其乐何如!六月中,水温很低,我们已经正儿八经地游上了,确有长进。我有时甚至于觉得自己的条件反射带点傻气,一进了水,一下,两下,三下,蛙式就措掳上了。我也游仰泳,是反着游蛙式,姿势不合规范。两次出征防鲨网之间则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那时还没有晒多了有害的知识。 
  到了北戴河才知道了什么叫夏天,夏天是多么美好!青天白云,碧浪黄沙,海风吹拂,日光灿烂,黄沙白沫,绿树红花,汹涌弥漫,起落吟歌,抛却半生烦恼,忘却一己得失,远望船舟人云,近闻波浪拍岸,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抚我心者,今日之日何烦忧?俱往矣,成一笑,过昆仑大漠,游山海瀛州。遍走边陲身未老,终得大海,饱惊宠辱意犹闲,又见蓝天。如今戏水知鱼,享受惊涛无数,弄潮破浪,思量大地多情。芳龄不过四十有四,正是心强力壮,行旅无非八千零八(里),堪说月黑云舒,梦乎?非梦。幻乎?非幻。哀乎?痛也!乐乎?快哉! 
  有时候设想自己的游泳比真游还浪漫,还如画如诗。在水里,动作不免单调机械,当然也有呛水咳嗽的时候,而且我是近视眼,又习惯了入水呼气,游前摘下镜子,看得模模糊糊。倒是上岸以后,颇觉自得。躺在沙滩上,四仰八叉,也大有回归自然的豪迈与优游。 
  游水游得多了,一次看自己的皮肤,毛孔的纹络与鱼鳞无异,相信自己正在变成一条鱼。就如在新疆唱歌,我相信自己正在变成“胡人”。而在沙滩打滚,我更相信经过这么多事在下仍是顽童。 
  在这里游完,我们常常混入煤矿工人疗养院的休养员的队伍,跑到对面的该院淋浴室冲一个冷淡水澡。也有时候就穿着泳裤,趿拉着拖鞋走一个小时,围着海滩转一大圈,再回到住地。有时候走种植了大量针叶树的东经路。有时候走到处长满红柳的海滨路,那时的北戴河主要就是这两条路。红柳本以为是新疆的特产,现在才知道至少在盐碱多这一点上,边疆与海滨无异,二者也有共同的植被。 
  这时的北戴河人烟稀少,但时能碰到少量外国人,据说是辽阳化工厂的法籍专家。有时一直走到东山宾馆大门再往回走。也有时候去西面的人民浴场游泳,那里有温水淋浴设备,每次只须花几角钱。 
  也常常黄昏时入夜后到海边走走。我看到过月儿从海中升起,我看到过银光在水中闪烁,月光映照中的波浪,特别像一个个游泳者的头颅,我常常感觉到是一大批健儿在月光中游水。 
  这个感受我也写到了《海的梦》中,我写道: 
  ……所有的激动都在平静下来,连潮水涌到沙岸上也是轻轻地,试探地……而超过这一切,主宰这一切,统治着这一切的是一片浑然的银光。亮得耀眼的,活泼跳跃的却又是朦胧悠远的海波支持着布满青辉的天空,高举着一轮小小的、乳白色的月亮。在银波两边,月光连接不到的地方,则是玫瑰色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这天海相连,缓缓前移的银光区是这样地撩人心绪……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海在他即将离去的前一个夜晚,装扮好了自己,向他温存,向他流盼,向他微笑,向他喁喁地私语。 
  海——呀——我——爱——你!——他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并不大,他已经没有当年的好嗓子。然而他惊起了一对青年男女。 
  这是很有趣的。这些都是我一九七八年在北戴河度夏期间的感受,然而当时写的是别样的《光明》,当时还不敢写这样带知识分子味道的小说,这些都是两年后动的笔。 
  休养所的伙食标准是每月三十元人民币,个人缴的不多,其他由出版社补助。伙食相当不错。 
  饭后聊天天南海北,主题不离揭批“四人帮”,揭批极左路线。各种故事,真真假假,触目惊心。如说到一个愣小子,由于唱“老三篇,最爱读,读完心里热乎乎”时,唱成了其他部位热乎乎,说是给枪毙了。还说是哪个哪个农村,一家地主,一儿一女,无法婚配,最后地主爸爸下了狠心,如何如何。 
  天热无君子。我们几个男性,穿着短裤。拍着肚皮,喝着热茶,吹着海风,谈天说地,海阔天空,边写边看,边说边骂,端的是神仙般的日子。短短几十天,我拍拍肚皮觉得膘情渐好。我的开始变胖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原来只有五十三公斤,我一直梦想自己能够上六十公斤,现在,实现了。 
  最可笑的是,说是老作家管桦在伙食上享受了特权,什么单独给他熬了什么粥啦,其他的几位作者,在做好了另两位老作家唐彛刖嘁约爸星嗌绲幕锸彻芾碓钡墓低ǎ〉昧怂侨说牧陆庖院螅谝淮斡貌褪狈⒍硕杂诠芾系暮迥帧O肜醋攀悼尚Γ拔母铩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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