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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卜案-第5部分

小说: 卜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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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暖意,令人浑然忘却世间诸般烦恼。

    这里正是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明翠阁。此间主人复姓公孙,原为隋末教坊乐正,技艺出神入化,尤擅琴艺。据说此楼刚刚建成之日,他曾在阁中抚琴,引得一群翠鸟齐集于此,明翠阁之名由此而来。一班女弟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相交不是公子王孙便是名重一时的文人骚客,镇日丝竹悠扬、舞袖翩跹,温柔乡如同仙境。

    “五姊,五姊!”随着清脆的呼唤,珠帘倏动,露出一张俏丽脸庞。并非绝色佳人,却有一双灵动的眸子,巧笑嫣然,秋波微转之间,流露风情万种,正是那日尉迟方相救的女子柳五娘。

    “嗨,你在呀!”方才呼唤的女童笑嘻嘻地说道,“孙司马府中来人,他母亲做寿,要请姑娘过府弹琴呢。”

    “唰”地一声,帘幕重又放下,“什么司马司牛,不去!”

    听得出声音中的气恼和失望,却因为其中夹杂着爱娇,别有一番韵味。

    “好五姊,莫拿乔。”女童陪笑道,“是‘他’点名要你去呢。”

    柳五娘咬着嘴唇,一面将衣袖拉起,遮住半边面孔:“‘他’的话,为何我一定要听?既然他应承了,何不自己去?”

    “咦,这可不是五姊的真心话吧?”

    “你又知道了!”掀起帘子,女子笑骂道,“小小人儿,偏偏有这么多门道!”

    见对方笑了,女童趁机涎着脸道:“姊姊你就答允了吧。不然的话,五姊将来嫁五姊夫的时候,我便跟去,看你还怎么跟姊夫亲热。”

    柳五娘啐了一声,甩下帘子:“等我梳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春风满面的脸,如碧桃带露盛开。先取过案上牙梳,细心整理散乱的鬓发,再将一支赤金点翠的金雀簪斜插在发髻之中。突然她惊叫了一声,面无人色,手中玉脂盒啪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铜镜之中赫然现出一个苍白人影,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

    尉迟方大踏步走入随意楼,环顾四周,不觉微微一怔。店中空空落落,只有那名叫摇光的少年,手捧账本正襟危坐。

    “喂,我说,你家先生可在?”

    “军爷找他有什么事?”

    “是……”突然想到眼前只是个孩子,尉迟方大手一挥,道:“说了你也不明白,让我见他便是。”

    “这可不行。”少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身为管家,当然得替先生问明来意。万一你是个奸诈之徒,见他老实可欺……”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得,这“老实可欺”四个字与酒肆主人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尉迟么?进来吧。”

    声音如在耳旁,倒把尉迟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除了摇光,一个人也没有。正迟疑间,却看到摇光嘟起了嘴,一脸不满。

    “知道啦,知道啦。正经生意不做,闲事倒管了一大堆,说了也不听……”

    这句话却不是对校尉说的,而是对着木柜一侧。尉迟方仔细看了看,发现一根细长的铜管,从楼顶直通下来,延伸到柜上,露出构造精巧的黄铜口。这才明白这里竟有一个巧妙的传声系统,柜上诸般动静,楼上的人了如指掌。

    “好吧,跟我来。”

 第八章 剜心

    对于初来此地的人,描绘屋中的陈设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这里是随意楼顶,不似一般阁楼逼仄,却十分宽敞。四面轩窗,顶棚也是明瓦,阳光直射进来,光线异常明亮,照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越显得暖意融融。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绢帛、竹简也有纸质,琳琅满目,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屋角处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奇怪物事,数道铜环围绕成一个空心球体,环上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符号。靠墙一张软榻,榻上横置几案,铺着白布,上面放有水盂、剪刀,还有不知名的种种精巧器具,以及一具沙盘,一堆花生。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则来自墙角初沸的药炉。

    主人正盘膝坐在那张软榻上,一手捏着铁笔,在沙盘上划着一些奇怪符号,另一只手则拈起几案上的花生剥了壳送入口中。听到脚步声响,李淳风放下笔,笑容满面地示意尉迟方坐到自己对面。

    “这是三辰仪。”察觉到校尉好奇的目光,李淳风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来,转动了一下外侧圆环,内环立刻随之旋转,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三辰日月星。将三辰运行加诸四游、六合之上,就可以清楚推算经纬、时令。”

    “推算……时令?”

    “不错。以往浑仪,大多不动。须知天地常理,便在一个‘动’字,日动而生朝夕,月动而起潮汐,地动而分四季,倘若不动,天象便是死的,又何必推算?”

    一面说着,一面扳动木榻旁边的机括,便听见轧轧连声,墙壁上一扇小门打开,伸出一只木手,为二人斟满茶水。

    “请。”

    “啊!”猝不及防之下,尉迟方跳了起来,几乎碰翻茶杯,“这是什么?!”

    酒肆主人眼中笑意隐隐,似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得意:“木牛流马,尉迟没有听说过么?”

    木牛流马,是三国时诸葛亮所创,削木为牛马,安上机关,可供驱策,实际上便是古代的机器人。只是诸葛死后,制作方法久已失传,后世的人再也没有见过。

    “原来这就是木牛流马!”尉迟方叫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果然神奇之至!”

    “雕虫小技罢了。”对方轻描淡写地说道,“生性懒散,所以让它们代劳。”

    “只是……因为懒散?”

    这理由实在匪夷所思,比起举手之劳的家事,制作这一类东西所需勤勉何止百倍。

    “哈哈。”此间主人毫无顾忌地放声笑了起来,“权且当作无聊人生的小小乐趣吧。”

    即使大笑的时候,那双黑如夜色的眸中,也仍然带有某种锐利光芒,仿佛夜空中的闪电。这一闪即逝的电光和这个人闲散的外貌看似矛盾,却又糅合得水乳交融,不着痕迹。

    “你来找我,想必有事?”

    “没错。”尉迟方想起了来访的正题,精神一振,同时皱起眉头,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确实有事,一件可怕的怪事!”

    ※※※

    那夜城楼上的尸体被解下之后,因关联案情,没有被送到乱葬坑,而是用芦席卷起,停放在城外破庙。就在这一天的清晨,有士兵慌张来报,尸体被人挖去了心肝。校尉到达现场的时候,便看见死者仰面躺在那里,上身赤裸,胸口蜿蜒着一道细长的刀痕。尉迟方强忍着恶心,拿起木棍探了探,胸腔之内果然是空的。

    “是谁在看管!”年轻校尉脸上阴云密布。

    “回大人,是……是小的。”一个精瘦士兵怯生生地答道。

    “怎么回事?”

    “这个……”士兵吞吞吐吐,脑门上已经全是冷汗。稍想便明白,对于这一具回煞的凶尸,谁又有胆量一直守在边上?自然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有谁来过?”

    尉迟方环顾四周,众人噤若寒蝉。瘦小士兵硬着头皮道:“大人,据小的猜想,一定是鬼怪无疑!”

    “嗯?”

    见长官没有当场斥责,士兵胆量又大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您想,除了鬼怪,谁会上一具尸体这儿挖心呢?”说到此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暗自庆幸偷懒,否则说不定自己的心也给鬼怪吃了。

    尉迟方双眉打成了结。如此诡异的事情确实是生平仅见,望向眼前兵士的瑟缩神色,只觉得一筹莫展。寒风掠过,不知何处吹来一枚空花生壳,翻滚着落在他脚下,蓦地心中一亮,想起那人来。

    “暂且勿动,等我回来!”

    ※※※

    “哦?”仔细听尉迟方详述情形,李淳风双眉挑起,一脸诧异:“有这样的事?”

    “一点不错。”看到这个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惊奇的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尉迟方不觉暗自得意,“你没看到,那模样真是可怕之极!”

    “那么,尉迟以为如何?”

    “我?”想起了士兵关于鬼怪的话,尉迟方心下也不由得嘀咕起来。迟疑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凑近对方:“这个,李兄见多识广,可知道世上有专吃人心的妖怪吗?”

    毫无预兆地,李淳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尉迟方悻悻说道,“说不定真是有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眼睛里却还含着笑意,“若说我就是那妖怪,尉迟信还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见他丝毫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尉迟方正待拂袖而起,忽见李淳风斯斯文文地取出一双银筷,从桌上水盂中夹起一样东西来。

    “看,这就是那人的心。”

    定睛看了看筷尖那一小团灰白的肉,再望向对方笑吟吟的脸,尉迟方忽地脸色惨白,随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冲下长榻,一把推开窗户,将胃里食物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

    “居然干出盗尸的事来!”好不容易勉强平复心情,尉迟方一边来来回回在屋中走着,一边余怒未息地反复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嗳,刺激一些,才有趣味么。”

    校尉的脸如同雷雨前的天气一般黑了起来,两道浓眉也拧成了一股绳。

    “少来!”

    “那么,找出真正的死因——这理由如何?”

    “为何不先知会我?”

    “假如我告诉你,你会允我这么做么?”

    “当然不!”尉迟方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从来死者为大,毁人尸体事关律法,被知晓是要杀头的!”

    “可以把我送官追究。”屋子的主人安然盘坐,眼皮也不抬。

    “你!”

    “大唐律例,不出首者与人同罪。若不举报,你我便是同谋。”

    呼地出了一口长气,尉迟方坐倒榻上,双手捧住了头。对这人胆大妄为、得寸进尺的无赖态度,他简直一筹莫展。

 第九章 铜人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李淳风瞥了一眼对方,忽然目光闪动:“想知道那人是如何死去的吗?”

    “不想!”校尉毫不考虑地冲口而出,紧接着又回过神来,“他是怎么死的?”

    一丝微笑出现在李淳风的嘴角,却没有揶揄之意:“用银针试探,血液无毒。脏腑完好,心脏也甚是强韧,但切开之后,左侧色呈灰白,并无血流痕迹,却有青紫瘀斑。”

    “……什么意思?”

    “是心血骤停之像。心为神窍,七情六欲动乎其中,大悲大喜、大惊大怒,均可令心血暂停。”摇了摇头,酒肆主人道:“但此人显然不属这一类,倒像是心络在极短时间内突然断裂。”

    “不明白。”

    “伸手。”

    虽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尉迟方还是老老实实伸出了左手,而对方也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上臂某处,猛然一捏。

    “哎!你干、呃干、干什么?”

    这句话几乎说不完全,因为李淳风一使力,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一跳,前后三次使力,话也就顿了三次。

    “抱歉,”李淳风放开他的手,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黄帝内经》有《灵枢》之章,述及人身经络。一个康健的正常人,周身经脉自然通畅,比如我方才按压你的郄门穴,气机阻滞,便造成身体反射。”

    尉迟方悻悻然抽回手,揉着酸麻的手臂,“那又如何?”

    “倘若对某些特殊穴位施以刺激,确实可能使经络阻断,心智迷失,进而操控人身。这一点内经中并未详细记载,亦有人认为,流传下的黄帝内经已非原本,原书中有此章,但因为担心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特意将之删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到战国时代,出了一位名叫扁鹊的神医,时人对其医术推崇不已,甚至说他有起死回生之术,但对于此人师承,却无人知晓。

    “谜底揭晓在秦灭六国之时。嬴政攻破齐国宫城之后,在宫中寻到一张经络图。一看之下,不免吃惊:图上标示的除正脉之外,竟然还有奇脉,和流传于世的经络图迥然不同,正是扁鹊所留。据说,那就是《灵枢》中灭失的断章,其中包含了控制经络的术法,称为傀儡术。”

    “傀儡……术?”

    “不错。始皇那时刚刚一统天下,为灭绝后患,收缴天下兵器集于函谷关,铸成十二尊铜人,便将此图铸在其中两尊之上,深藏于阿房宫内,轻易不让人见。”

    “这铜人是否还在?”

    “东汉董卓当政,为敛聚金银大肆铸钱,以至铜材奇缺,不得不将其中十尊铜人熔化。独独留下两尊,正是当初阿房宫内的经络铜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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