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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部分

海棠春-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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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挫骨扬灰都记得么!
  也许,他只知他的父亲是王世充,却不知他的爹叫做“王世充”。
  我问道:“娘以前可曾问过你爹爹姓甚?”
  他点点头,又很快地摇摇头。“娘说,俨儿是娘的儿子。”
  我心魂含糊,将他的头颅抵在我胸前。“对!你是娘的儿子,只是娘的儿子。”
  看来,得雪是受了许多鲜为人知的苦楚。
  为何我从没细心看出?
  这日之后,二公子命长孙无忌将俨儿带走。
  我开始不肯,长孙无忌说这是为我好。我不明白二公子的做法是何意,可最后还是妥协。
  带走俨儿时,长孙无忌还说他只是暂时照顾俨儿而已。
  我应承了他,看着他牵着俨儿的手离开。
  七月初五,李渊颁布圣旨宣布,窦建德将于六日后被处斩。
  王世充因为是主动归降的,何况二公子说会饶了他一族性命,遂李渊将王世充贬为庶民,全族发配蜀中。
  我不懂李渊是怎么回事,斩窦建德,留王世充,这是天大的不公!
  初六巳时,朝堂空寂。
  我换好武官服,进宫觐见李渊。
  李渊倒是好心情,先容我与裴寂随他一齐游园观荷。
  午时,李渊在两仪殿的偏殿设下宴席,只邀我和裴寂。
  三人比作普通百姓,闲谈家常。
  我实在憋闷,吃不下一口饭。
  搁下筷子,我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李渊同样搁下筷子,揶揄地看我。
  我离开软垫,退后一步跪下。还是拱手,低着头。“臣想请求皇上饶窦建德一命。”
  李渊坦白问道:“为何?”
  我道:“窦建德宅心仁厚,他爱护妻子将卒,实在不应一死了之。反倒是王世充,他奸佞骄恶,抛妻弃子,不应纵容。”
  李渊嘴角噙笑,“沉冤,你如此处决事情,未免过分儿戏。”
  我道:“臣并非是因为与王世充的新仇旧恨才说出此话,请陛下明鉴。”
  李渊瞧裴寂,施与眼色。
  裴寂一揖,然对我说道:“段将军,陛下既以下旨,便是金口玉言。”
  我撤下脸面,不想与他撕破脸。
  李渊道:“你的心思朕懂,只是在国家大事上,朕不能单凭一个人是否对自己有仇恨而决断他的生死。若是如此,朕岂非得杀尽天下与朕有仇的人?”
  我的拳头自然放下,“陛下可听过李世勣将军为了单雄信割去了股肉,以此送别兄弟。这份情怕是旁人不有,臣虽与窦建德没有这样的情谊,却也明白他着实是个重情惜情之人。他待妻子的贴心爱怜,那是不会装模作样的。”
  “你的这份重英雄、惜英雄的气魄,朕很是钦佩。朕年轻之时,也如你这般。只是时间久了,你也会慢慢地变得无情无义。”李渊轻声地讲述,仿佛对自己说,又似对我说。
  我心里吃痛,忖道:“气魄有屁用,又不能拿来吃!”抿紧双唇,哑口无言。
  “你说窦氏夫妇深情不渝,朕还记得当年朕与先皇后曾跟他们媲美过呢!”他回忆着过往的美好,少年光阴不再,当年佳人成了梦里红颜。
  我无言以对,深知帝后之情的死生契阔。
  半晌,裴寂对向李渊道:“陛下,段将军怕是受教了。”
  我狠狠想道:“谄媚小人!”
  李渊摆手,“起罢。”
  我谢主隆恩,站起身。
  他道:“怎么?你觉得自己没用,还是觉得朕的确无情?”
  我拱手一礼,“臣不敢!”
  他浅笑,“或许你心里真正以为无情的,是另有其人。”
  我全身发颤,连忙垂下眼睑。
  “沉冤,此次战役你立了大功。若你有求,朕必如你所愿。”李渊欢心而笑,“但,不会是这件事。”他微微拢起笑容,浅淡的嘴脸是帝王特有的权术。
  这般容颜,让我忆起了二公子。
  他们都是一样的,能给人希望,也能瞬间破灭。
  匆匆向李渊请别,我打算出宫。
  出了两仪殿,忽然传来了些稚嫩的笑声,吸引了我。
  寻声找去,转至武德殿门前,远见一名少妇正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怀中的人儿。
  她着一身罗裙,含蓄的花式糅合了苗疆的银装风采,益添娟丽。眼角眉梢间,都是沉沉的爱意。
  瞧着真切,她怀里的人儿是个约略三岁大的女娃,容色可绝。
  我心头淡淡,不觉一笑。
  近前,我拜见道:“见过齐王妃。”
  少妇稍有充愣,随即护着怀中女娃,转过头来。她的身形清癯,不如从前的珠圆玉润。她眼波幽幽,缺失了当年的娇丽。“是你?”她的声音,变得平凡,少了初识时的清脆欲滴。
  我微微摆手,朝她深深作揖。“云桑,两年未见,你尚且过得好么?”
  她抱起了女娃,回应我一个虚礼。“多谢段将军关心。”眸色是黑的,但却隔开了一道遥不可及的屏障,触摸不知是何物。
  我一怵,嘴角微颤。然而,徐徐笑着。
  云桑双手抱好了女娃,叫我随她走走。
  我们安步当车,活像神仙闲暇。
  片刻,云桑垂下了头。“这是我与殿下的孩子,适儿。”语毕,她朝向怀里的女儿笑了。
  我也略猜出几分,并不讶异。
  倒是女娃娃,见了我活像见鬼,又是怯又是羞,赶忙地寻去母亲的温暖中,避风避难。
  我“噗嗤”笑问道:“适儿?”着实奇怪的名字。
  云桑清颜一扬,看向了天际无边。“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我丝丝惊然,她念的正是孔夫子的《学而》。
  她道:“对适儿来说,我们不求她能成为‘君子’,只盼她能温饱安适。”
  “我想你与齐王都极是疼爱她的。”我翛然而笑。
  她也笑,“确实如此啊!”
  我心里偷笑,忖道:“这女娃娃这么可爱,怎教四公子不爱她呢!”看到适儿,便让我联想到四公子的年少轻狂。
  忽然,她问道:“你怎的进宫了?”
  我耸耸肩,“为人求情。”毋须装神弄鬼,直截了当。
  她道:“为何你总是这样呢?”
  我“嗯”地发出了疑问,她似乎有弦外之音。
  她侧目端视我,“既然人之将死,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我敛敛飞扬的眉毛,不同意她所说。“我方才去请求陛下,但他婉拒了我。但是,我不以为这是多此一举。”
  她盯着我,“当年我求助你的事,你助了我,助了殿下,也不觉多此一举么?”
  我肯定点头,“我们是知己啊,不管何人有难,我都会挺身而出的。”
  骤然,她冷不丁含笑。“难怪他星夜惦着的人都是你,原来……”
  听不懂她的话,我想问。
  她错开了与我对视的眼,“我尚且有事,先行一步了。”避开了我,她抱着适儿朝我福身,走了。
  我见她走得匆忙,打算唤她问个清楚。
  下一刻,裴寂的腔调绕在我的后脑。
  我僵着头回身,面色有些沉。“裴公有礼!”虚笑一声,我作揖。“不知裴公有何事?”
  裴寂道:“齐王妃若有心逃避的,任凭将军如何揣度也是没用。”
  我冷眼扫视他一眼,心头愤恨。面子故作笑容,茫茫道:“裴公所言我并不明白。”唇角勾笑,“……但是我却明白别的事。”
  裴寂见我眼角处的森冷,不禁拨了拨身子的疙瘩。
  我道:“近来闻得,陛下待张婕妤极是疼爱,可谓专宠!不知裴公听来觉得此事如何?”
  他的脸青紫,眉梢愁愁浓稠,揪得紧。笑脸漾开,说道:“后宫之事,老夫一向不闻不问。”
  我笑道:“到底也是谣言,我难信陛下如此寡情薄幸呢。”
  李渊方才还一字一句地诉说自己与窦皇后的浓情蜜意,现在却日日夜夜抱着别的女人。
  裴寂涨紫的面容突然发白,顺而转成青色。“请恕老夫直言,将军此言是折辱天子颜面,还请将军慎言!”最后,他肃着一张老脸,果真令人痛恨。
  我义愤填膺,咬牙攫着笑脸。“这张婕妤来历不明,怕是会对陛下不利。我这般出言不逊,也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裴寂脸一颤,迅疾掩饰过去。“将军多心了,老夫相信陛下慧眼独具。”
  于心底“呸”了声,我露齿言道:“裴公了解天子之心,作为晚辈的也不该多加辩嘴。”抱拳施礼,故作姿态。
  他笑了笑,无旁的话要说。
  嘘寒问暖了几句后,我遂借尿遁,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郎如石竹,妾似杨柳

  第二十八章郎如石竹,妾似杨柳
  酉正,华灯初上。
  下了马车,我在心里痛恨地骂了裴寂千万遍。
  远山如烟,近水如簪,裁剪的夜色朦胧,交融倾注,似妙非妙。
  从宫中至秦王府,我总感觉有人跟在了我的马车后头。
  侧身西望,夜幕掩盖了坊间稀疏。
  欲上台阶推开府门,忽的后头响起了人声。
  我转过身瞄去,煞有一惊。“曹夫人?”
  她风鬟雨鬓,眉色流露心灰意冷,却有隐隐期待。她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脚步微蹙,不知是行是驻。
  我走近她,作揖行礼。
  才一礼过,遽然她稍退半步,跪下来。
  我心旌被撩拨而惊,赶忙虚扶她,却被她巧巧避开。
  她道:“段将军,请你看在曹氏与夫君鹣鲽情深的份上,求你为我开路,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话语伶仃,跪在风中的她单薄细弱。
  我立直身段,双腮白了一片。指骨抽搐,我低声道:“为何你不求我救他?”
  窦建德也许还能苟存。
  她顿然失笑,看向了怀中的婴孩。“李唐皇帝放过窦氏一族已是天大恩赐,曹氏不敢奢求太多,只盼能见夫君最后一面。”笑声中,依稀哽咽。
  李渊释放窦氏一族,却只杀窦建德;治罪王氏一族,却流放王世充一家。
  这到底是何歪理!
  我的腿哆嗦,感喟地看住她的眉眼。“他死了,你如何?你的孩儿如何?”
  她道:“我应承了他,不会殉情。我要把我们的孩儿抚育成人,这是他的心愿。”
  我深吸着气,心道:“如此豪言壮语,也许该值得庆幸。”说道:“好,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她顾盼流辉,星散月摇。
  我扶她起来,拉着她一同上马车。
  林壑深处,远远是监狱。周遭人影窸窣,没有重兵把守。
  大好机会,我让曹夫人躲在一旁,自己先去为她探路。
  走了七八步,陡然听见四公子的声音。
  他阴沉地唤住了我,站在我的身后。
  黑夜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是鬼。
  我扭扭头,缓缓回身。
  原来今夜的把守之人,是他。
  二人均感压抑,未语。
  须臾,四公子放软了声调。“你回罢。”知道我此行目的。
  我微摇头,“齐王殿下,你是知我顽固的。若不能成事,我宁愿受罚。”
  他眼神一闪,凌厉道:“你知晓自个儿在说甚么?”
  “我知道!”我肯定道。
  他道:“你现儿就是在知法犯法。”
  我心胆一紧,眼眸看他。“我不晓得你在说甚。”
  他低斥道:“包庇罪犯,私自闯入大牢。沉冤,你明知故犯。”
  我好笑道:“我何来包庇罪犯?陛下已答应放过窦氏一族,即便我光明磊落带着曹夫人而来,也没人敢捉拿她。”
  他目不转睛地瞅我,眼带雾霭。“罪者不可饶恕。”
  我道:“我只求能见窦建德一面,莫非这也是罪?”
  他公正不阿道:“对。”
  我心头畏寒,冷冷攫着阴笑。“即便一面也不可?”
  他道:“不可!”眼色苍凉地目视我。
  我“呵”的笑出,“今夜我必须见窦建德!”双手推拳,足尖一跳,飞身打去。
  他退后,徒劳毋须与我开打。
  登时,大量身着正四品黄铠的侍卫出现,三两下就将我围困。
  我脑海里瞬时闪过念头,忖道:“超乘?”
  黄铠侍卫,名曰左右卫率,也称“超乘”,归属东宫十率之一。但统辖府兵的只有六率,遂左右卫率之于习惯乃属东宫六率。
  东宫六率为大公子的直属亲兵,不统军府,分为内军亲﹑勋﹑翊三府和外军。
  就如,二公子的玄甲军。
  而左右卫率统领太子的左右千牛、备身,各人执千牛刀、背弓箭,神情严肃。
  我盯住四公子,义愤填膺。
  大唐建国初,李渊设置北衙、南衙二司。交错宿卫,以此相互牵制。他将隋朝之十二府扩张四府,成其为“十六府”。
  南衙领十六府,本由宰相负责,可李渊却把持未放。
  十六府拥有遥领府兵的前“十二卫”,为大将军统领;另外“四卫”,则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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